常延龄微笑着问:“杨指挥使,你这兵法,可是真的授自那中城狱中的南来太子吗?”常延龄这话说得有技巧,只说南来太子,巧妙地避开了这位太子的真假问题。
杨大壮抱拳回答:“千真万确,就是这狱中的南来太子所传。”他耍了个滑头,知道跟着常延龄说总没大错。
常延龄又问:“可有笔录文字?”
杨大壮从怀中取出一卷手稿,交给常延龄。“请侯爷过目。”
常延龄接过,展开细读。纸上写着简单的操典纲要:“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立定”……后面还附有一些口令规定、动作要求和合练的基本要诀(如行伍间距)。文字简练,条理清晰至极。只是字迹略显稚嫩,有些字还有缺笔、错字。常延龄叹了一口气,想必是崇祯帝最后几年忙于国事,疏于监督太子学习所致。
常延龄的目光在那几条看似普通的动作要求上久久流连,口中念念有词:“抬头!挺胸!收腹!目视前方!……两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紧贴腿侧……步幅一致……嗯!妙!妙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钦佩之色更浓,“法至简则大道通!观此这操典纲要,看似粗浅,实则字字珠玑!直指兵家‘万人如一’之根本!昔年武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其要义便在‘严整’二字。此法习练纯熟,兵卒便有‘军魂’,行军布阵,如臂使指!此等化繁为简的练兵至道,便是放在吴起、诸葛、李卫公案头,亦是上品!说是成祖秘传,未必无据!靖难之役,陛下亲军行伍整肃,令旗所指,所向披靡,盖有此根由乎?只是其法精妙,成祖未必愿意其法外传,锁之深宫大内,遂成不世之秘。太子殿下天赋聪颖,机缘巧合于大内中得此遗珠,亦不为奇。若非如此,此等兵法,岂是一介顽童所能著出?太子得此兵法真传,真乃我大明中兴之兆也!”
徐胤爵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士兵,又瞥了一眼常延龄,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梅春身上:“梅指挥使……”
“末将在!”梅春恭敬应道。
“此法……果然有用?”徐胤爵意有所指。
梅春挺直腰板,目光没有丝毫闪避,抱拳道:“回世子!末将亲试!阵战之威,确实匪夷所思,非往日可比!末将正严令孝陵卫上下,昼夜习练,不敢懈怠!若能以此法练出几万精兵,拱卫南都当不在话下,北伐中原,收复神京亦应有期。”
朱国弼被“成祖”、“中兴”、“北伐”,几个词砸得有些晕乎。他咂咂嘴,最终也只是含糊地对着场上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梅指挥使,杨指挥使,你二人便好生操练吧,莫负了……嗯,这份‘兵法’。”
徐胤爵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那就继续练吧。”他转向朱国弼,“保国公,此处风大,不如移步他处叙话?”
朱国弼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弥漫着军事严肃气息的地方,立刻应和:“甚好!两位练兵可要上心!”
两位国公在护卫簇拥下离去。
常延龄与梅春、杨大壮目送其走远。常延龄收回目光,脸色严肃地低声道:“此法既已显世,便要严格操练,精益求精,尽快练出一支强军。唯有手中刀快,方能少受掣肘。”
“遵命!”梅春和杨大壮大声应道。
校场上那越来越整齐划一的呼喝声,犹如一头巨兽沉凝的呼吸,在金陵城的一隅,渐次响起。远处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