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之麟其实很早就来了,他不通医学,看到两人在忙碌救治伤员,知道自己帮不上二人的忙。就主动担负起后勤工作,指挥组织民夫、军士,不停地担水、烧水、补充绷带、抬移伤员等。这对于救治工作的展开,也起到了重要的辅助作用。一开始他还以为太子殿下是给谈大夫打下手的,过了一会儿,发现居然不是,谈大夫好像在给太子打下手,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谈大夫在教太子怎么用药,太子还认真地在那边凝神默记,又好像是师父在教徒弟,这让老头子看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时,天色大亮,杨大壮也扑灭大火,又布置警戒,防止死灰复燃之后,回到了中城兵马司。发现这里诺大的院子里,排放着几十张临时搭起的病床。邹之麟这个老头子,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盯着正在忙碌着互相配合给伤员包扎换药的两位大夫看得入神。杨大壮用胳臂蹭了蹭老头子,悄悄地问:“邹老爷,你看这二位,是不是有种郎才女貌的感觉?”
邹之麟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这谈大夫,倒也是身家清白、相貌端正、性情良善。只是这二位的身份地位相差过于悬殊,若非如此,倒是一桩草石良缘。只可惜本朝从未有过稳婆、医婆成为王妃的前例。不妥啊,不妥!”
杨大壮叹了一口气:“我看这位也没怎么拿自己当太子爷。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别说这皇太子,就是南京城中的公侯之子,富贵衙内,有哪个肯为了这些百姓弄得自己一手血污的?”
邹之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沉吟了半响:“不要瞎想,神农氏尝亲尝百草之滋味,审其平毒,察其燥害,以教百姓,养其性命而治病。太子今日之所为,有类古之圣君。荀子尝曰: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今日太子爱民而亲手医之,正是仁君之姿。此乃国之大幸,我大明朝中兴有望啊!只是太子万金之体,岂可长久接近这种血污腥秽之事?待今日过后,老夫一定要向太子谏言,这医家虽也是济世救人之道,但终究是小道,对太子来说,切不可沉迷于此,还是需要多读些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方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杨大壮听了眼睛一亮,心里悬了半天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心想还是老头子读书多,自己方才疑神疑鬼,差点想岔了。
邹之麟忽然说:“今日火药局爆炸,虽然是兵部直辖,五军都督府值守,但是总归在我中城巡查地界之内,若有奸细潜入破坏,我中城兵马司总要有人要承担责任的。”
杨大壮心里一虚。暗道不好,难道老头子要甩锅给自己,让我替他背这黑锅吗?这火药局之所在,往东百步,过了大中桥,就是东城兵马司的辖区,往南过了临清桥,就是南城兵马司的辖区。好巧不巧,这火药局所在的太平里,就在中城兵马司辖区的东南角上。真是倒霉!
“但是奸细已经被我中城兵马司击毙了,尸体、火铳、腰刀俱在。而且在你亲手击毙奸细之后,杨都头你担心还有奸细余党破坏,立刻马不停蹄赶往火药局协防,爆炸之时,你就带着兵丁在中正街上巡逻,你可见到奸细?”邹之麟问道。
杨大壮一听,嗯?这是跟我对口供啊。爆炸的时候,我明明在衙门内,老头子却说我就在火药局附近巡逻?
“回大人,当时我正在中正街巡逻,不曾看到奸细。”
“那就是了。本官三天前就听了你的建议,给皇上上疏,要求将火药局移往大校场,在我们中城这种市井繁华之地,存放这么多火药,本来就不安全嘛。而且你昨日刚刚亲自去检查他们的防火措施,对不对?我记得你巡查记录上写着,危险物之间没有设置防隔离墙,有工人擅自在工场使用明火,你发现有极大安全隐患,责令他们立刻整改,对不对?……”
杨大壮一边听,一边目瞪口呆,老头子这是教他篡改巡查记录,卸脱责任嘛。还可以这样搞的?这做官的学问真得好好学着点。
邹之麟捻着胡须,语气确定地说:“这就是兵部管理松懈,工匠生产的时候责任心不强所造成的责任事故。既然是事故,那么我中城兵马司就没有多大干系了。而且为了击毙那个奸细,我们还伤了五名军士,再加上我等救了那许多百姓。我们总是功大于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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