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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上

杨文骢连连点头:“当年《留都防乱公揭》的事情,复社这班人是有做得过分的地方。但此时实为吴应箕主笔、陈贞慧、顾杲等几人主谋,方以智只是在他们写的公揭上署了个名字罢了。”

阮大铖突然怒喝:“这就是此子阴险狡诈的地方!此时看似他不是主笔,老夫却知,他就是背后主谋。”说着说着,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里怒火腾地窜上来。阮大铖抓起桌子上一个成化年的胭脂红釉描金珐琅彩鸡缸杯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吓得正在嘤嘤燕燕的小生旦角一时不敢出声。

管家挥挥手,示意戏班退下。

阮大铖望着一波碧水,神色茫然:“老夫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高攀龙是我的座师,左光斗与我,即是乡党,又是好友。当年阉党韩敬作那《东林点将录》,给老夫排在马军八骠骑之一,绰号天究星没遮拦。为什么是这个绰号?就是说老夫当年为了东林党鞠躬尽瘁,奋不惜身。但是东林是怎么对我的?嫌我皖人非是他们江南同乡,他们与左光斗不合,又忌我才名压过顾大章!吏科给事中原本已经许给了我,等我到了北京,一句‘避嫌’就断了我的前程。我为东林豁出了性命,却比不过他们同乡之情。”

阮大铖看了杨文骢一眼,叹了一口气。“龙友啊,你是没经历过当年那段腥风血雨。这东林党,满口仁义道德,天天要皇上亲君子远小人,实际上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小人。正经事一点不会做,天天党同伐异。与浙党斗、与齐党斗、与阉党斗,东林内部自己人还要斗!哼哼,整日自诩清流,我看这秦淮河底的淤泥,都要比他们干净。”

杨文骢以前也听他讲起过过往党争的故事,但是阮大铖每次都是风轻云淡,这一次不知为何,是动了真气。所以他闭嘴不言,听他继续发泄。

阮大铖继续说:“可笑那班复社小儿,黄口孺子。骂我什么‘阉党遗丑’‘江南妖孽’,真是可笑至极,他们有几个经历过当年和阉党的殊死斗争?方家和我既是同乡,又是三代之谊。那方以智却屡屡在老夫背后施放冷箭。老夫怜他才名,对他是几度忍让,他和复社诸子,却屡次三番侵门踏户,变本加厉。当年方以智在桐城组织泽社,老夫组织中江文社,原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方以智不仅背后诽谤,还挖墙脚,那钱澄之明明已经加入我社,又被他硬生生劝了退社。老夫忍了。后来桃叶渡这帮小儿又召开聚会声讨老夫,把老夫逐出清流,硬说我是阉党,老夫也忍了。后又问我借戏班,我想也许是个和解的机会,所以主动示好,不仅一口答应借出戏班,还把我最好的优伶借与他们。结果呢?他们一边搂着歌姬,一边喝着酒,看着老夫写的戏,一边当着我的优伶的面痛骂老夫!老夫……又忍了。再来就是那《留都防乱公揭》,老夫这才意识到,他们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啊!龙友啊,你要老夫如何高抬贵手?”

杨文骢知道他说的句句是实,也无法反驳。只能唯唯诺诺。他是这金陵城中著名的掮客,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他是当朝首辅马士英的小舅子,又跟东林、复社那帮才子能一起狎妓吟诗,还能跟阮大铖这种阉党铁杆混在一起。靠的就是八面玲珑的本事。只是这阮大铖动了真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却不料,阮大铖发了这一通脾气,忽然对他一笑。“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龙友既然出面说和,我总要给你面子。这样吧,若是那李香君答应来演我的燕子笺,我就把方以智从从逆三等划到从逆五等,徒刑宜赎,如何?饶他一条小命吧。”

杨文骢抚掌大笑:“东林党人说阮胡子睚疵必报,必是心胸狭隘之辈。我却说圆海兄实是天下第一号豁达之人。那就一言为定。我必说动那李香君来唱你这出‘燕子笺’!”

这时,忽然管家走进来,对着阮大铖耳语几句。阮大铖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杨文骢:“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那我先告辞了。”

阮大铖摆摆手,笑了笑:“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将管家刚刚告诉他的太子在中城兵马司聚众祭拜先帝的事情讲给了杨文骢听。

杨文骢:“不是三法司会审已经定谳了吗?这假太子还真能折腾。今天皇上带着众位大臣刚刚在太平门外为先皇进行了祭祀。这下倒好,风头全被这假太子抢去了。”

阮大铖:“现在外臣都在疑此事,先是黄得功,再是左良玉,今天袁继咸、何腾蛟也上疏了。就怕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哦!”

杨文骢:“现在是朝中的诸位大臣都言是假,偏偏在外的督抚、镇臣都以为是真……”

阮大铖不屑道:“今时今日,真假重要吗?就是真的又如何?福藩已经登基,还能叫他退位让给东宫不成?就假戏真做,认他作真太子,宫里随便找个地方好好养起来又如何?何必弄得这般难看呢?李沾前日自作聪明,他指使手下校尉恐吓那狡童,按他写好的台词答。岂不料狡童随后就在堂上当着三法司几位主审陪审的面,就将此事当堂揭出,闹了总宪大人个灰头土脸。我知道李沾、杨维恒几个如此行事,背后是你那妻舅的意思(指马士英),马瑶草素来忌惮左良玉和郑芝龙,怕他们行藩镇割据之事。这一次无非是想借假太子一案,欲令其背后主使之事攀咬到左、郑二人头上,也不想想以现在朝廷的兵力,够不够对付二人?清军南下必不可挡,闯贼又进逼武昌,两面夹逼,时局势如危卵,若真逼反了他们,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哦。唉!明明是李、杨做的一桩蠢事,却都以为是我在幕后主使。唉……”

杨文骢:“我昨日听说了另一个传闻,说是那日给那假太子上了拶刑。送回中城兵马司狱之后,宫里派了太医去给他疗伤,结果灌了一碗汤药下去,当夜就死了,岂料三天之后……”

阮大铖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蠢!如要下手,早该下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再动手,岂不是扬汤止沸?杀又不杀死,如之奈何?至于那死去活来之事,不必当真,必是别有用心之人传的谣言。人死岂能复生?真以为演牡丹亭呢?这假太子就是个不知死活的妄童,背后究竟是谁,倒是关键。这一点来看,马瑶草欲追究下去是没错的,只不过他搞错了方向。依我看啊,一准又是东林那帮搞西学的在蛊惑舆论,宣扬那西洋邪教,什么耶稣七日复活,愚妇蠢夫最信这一套。”

杨文骢:“我原本以为这假太子是北虏派来的奸细,离间君臣之计。但你这么一说,貌似也有些道理。难道背后真是东林?”

阮大铖:“你忘了我以前就是东林的人?自从瞿太素引那狡黠番僧利玛窦进来,西学一时成为显学,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这些人,言必称泰西,实则,假托这西学洋教,行结党之事罢了。这几个都是叶向高的人。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算学、水法、天文、舆图,本我中华原有之学,何须他西学东渐?”

杨文骢:“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依我看,分明是假名师徒,颠倒授受,只是便宜了那欺世盗名的番僧。”

阮大铖恨恨地说:“假作真时真亦假,依我看啊,这大明朝,坏就坏在这帮人手里。火器原本是我朝长技,徐光启、孙元化、张焘等人,非要去请那红毛番来当军中教习,结果一场吴桥兵变,白白送了那许多红夷大炮和造炮匠人去鞑子那里。现如今,此消彼长,鞑子的火炮即利又多,倚之攻城拔寨,挡者披靡,如之奈何?”

杨文骢叹气道:“听闻清军在潼关击溃了闯贼,刘洪起南来又言左懋第在北京和谈艰难。清军剑指江左,也是迫在眉睫之事。这假太子的事情还没个了结,今日又闹出了个童妃案。真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阮大铖:“都说我掀起这‘顺案’是挟私报复,殊不知攘外必先安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