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珠已膨胀如满月,刺目的光芒在最初的爆发后便收敛为清冷月华,瞬息间洒落方圆三十里,将内外彻底隔绝,连虚空横渡亦被禁绝。
符隐随意瞥了一眼天狐珠形成的屏障,目光扫向对面三人,嘴角噙笑,先对一宫装美妇道:
“胡菲,流云观与狐族素来交好,纵无万年,数千年情谊总归不虚。老道年轻时也曾游历越州,虽与你缘悭一面,却与三公主有旧,更曾低价售予贵族不少符箓丹药。
今日你执意插手洞庭之事,可曾想过整个狐族?动用天狐珠对付老道,是铁了心要与流云观结仇?”
不待妇人回应,他又转向一六旬青衣老者:
“尚云兄,你以散修之身证道阳神,流云观素来敬重。你九木山道场位于云梦,我观未收分文供奉,更允你经营坊市。
如此恩惠,就换来你这般恩将仇报?莫非不怕断了九木山的香火传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名十四五岁少年身上:
“无忧?你藏得够深!若非陆长歌横空出世,你便是这天下第一善藏之人!你那大湖上的道场,迟早会被揪出来。
你与我宗确有死仇,今日出手,老道倒不意外。容我想想……
是你证道阳神时,流云观出手‘关照’过?可别忘了,是你先杀我宗三名内门弟子,本就该被追索!”
胡菲此时开口,声音清冷:
“符隐,你说得没错,你我两家确实渊源颇深。可你心知肚明,这万年来,你流云观从中攫取了多少好处?
而求借法器一事,数千年你宗竟未答应一次。罢了,交易上愿买愿卖,愿打愿挨,我狐族无怨。
今日,我族所求不过世间重现真龙,并取回上代真龙遗骸,再借用龙珠。
只要你流云观退出,我胡菲即刻收回天狐珠,并立誓为你观守山三千年,如何?”
“痴心妄想!”符隐断然厉喝,“凭你狐族,也配染指真龙遗宝?莫非忘了万年前,你族那位族长被扒皮抽筋、取魂炼香的旧事了?
想重蹈覆辙?老道今日纵陨落于此,你狐族也必付十倍血偿!
我流云观,可从来不只是流云观!还有数十宗门云从,他日踏平越州未尝不可!”
尚云真君接口道,语含愤懑:
“符隐!九木山道场时刻处于玉牒宗门监视之下,仅靠九木城百万凡俗供奉。而你流云观,仙凤宗,上善宗,却三家瓜分云梦亿兆生灵!这公平吗?
道门坊市之中,但凡高阶灵物出世,必待你三家挑选殆尽,方轮到数百散修宗门!这公平吗?”
“公平?”符隐嗤笑,声如金铁,“你一介散修能证道阳神,便是天道予你最大的公平!允你立道场、传香火,已是玉牒宗门恩典!竟还敢贪心不足?”
少年无忧声音平淡却冰冷:
“我无需多言。这副少年躯壳,便是拜你流云观所赐,此生修行止步如此,此乃死仇。纵无龙宫洞天回报,我亦必杀你。”
“很好!那便动手!”符隐朗笑一声,“对了,提醒诸位,你们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否则,老道的师姐必然赶来!”
他笑容转冷,意味深长:
“嗯,是老道没说明白。你们需竭尽全力,施展那些旁门左道的本事,尽量撑到我师姐赶来——
那时,或许还能向她讨个活路!毕竟,老道可不像师姐那般仁慈心善,放了你们再成祸患。”
话音未落,他曲指一弹。
一张金符冲天而起,悬于天狐珠下方半丈,骤然化作同等大小的金色光球!灿然金光沿着清冷白光铺展而下,瞬间加固了封禁。
符隐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道忧心这天狐珠封得不够牢靠,再添一层,免得让你们提前跑了。”
他又看向外面的雨幕,笑意更深:
“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老道也索性让天狐珠幕更清晰些。否则,如何震慑宵小?”
话毕,他肩头微晃,身形一分为三!
三道符隐身影同时迈步,分别向胡菲、尚云、无忧缓行而去。
步履所过,无数符箓如雪片般自三道身影周身激射而出,瞬息间充斥整个空间!
胡菲玉手一扬,一根青藤迎风见长,顷刻化作郁郁林海,藤蔓如龙,硬撼符箓幻化的刀枪剑戟、烈焰冰霜。
尚云真君则吐出一口浊气,手中老烟枪轻点,升起缕缕青烟,看似飘渺,却与符箓所化的漫天金色锁链死死纠缠,叮当作响。
无忧身前空间剧烈扭曲,无数漆黑裂缝凭空而生,如贪婪巨口,将袭来的符箓尽数吞噬、挪移,在远处轰然爆开。
半个时辰显然高估,不过一刻胜负已分!
符隐身影穿过烈焰笼罩的林海,再破开重重幻障,一掌印在胡菲左肩!
白芒闪过,美妇消失,原地只余一只数丈长的雪白巨狐。
符隐冷哼一声:“披毛生鳞之辈,果然不堪信重!”
随即一张符箓拍在白狐额上,一脚将其踢飞,“老实待着!你这点道行,比你妹妹尚且不如!”
锁链与青烟犹在缠斗,符隐身影已鬼魅般出现在尚云面前,语气带着戏谑:
“尚云兄,无论做人做仙,贵在知足,不要那么贪婪。凡人都晓得知足长乐,你修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修不明白呢?
因为避劫法器用过了,老道至今未动道法规则之力,单凭符箓便足以应对。若无太初天道约束,让你见识玄门正宗道法之威,那才叫……真正的绝望。”
话音落处,一张紫色符箓轰然炸裂,一团暴烈电网将尚云囚禁在三丈空间之内。
符隐轻笑道:“这紫电符,老道尚有九张。且看你,能撑过几张?”
唯有面对无忧时,符箓攻击收效甚微。
无忧身边空间裂缝生灭不定,将符箓威胁尽数吞噬,或转移到几十丈开外。
“有点意思!”符隐轻松避开身侧裂开的缝隙,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无忧,你这空间之道确有过人之处。
不过,撕裂虚空耗损的法力远超符箓……嗯,或许,唯有你能撑到师姐驾临,捡回一命。”
说着,他右手猛然虚握!空中那金色光球骤然坠落、收缩,将无忧单独笼罩其中!
“虽不能完全封死虚空,但足以让你挪移符箓之力……艰难百倍。免得你真撑到师姐来了。”他露出笑容。
同时,漫天符箓如暴雨般轰入金光之内,化作各色法术,向无忧倾泻而下!
三道符隐身影,各自看向眼前的对手,同时发出一声轻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
“若非太初天道所限,不得轻动阳神境道法……十息之内,尔等皆成齑粉!”
十余里外,陆长歌凝望着符隐真君大展神威,轻松压制三位同阶,心底波澜骤起。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阳神境修士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陈慕龙更是惊惧不安,面无人色:
“完了...全完了!青璃真人这一步棋太险太疯,竟要伏杀大宗真君!也不知,到底是谁伏杀谁!”
“以前常听闻‘阴神与阴神之间差距比人和狗还大’,今日方知,阳神之间的差距,更是天渊悬隔!”陆长歌低声喟叹,语气沉重。
陈慕龙此时收束心神,见陆长歌一脸凝重,反而宽慰道:
“蛟师,切莫灰心!大宗阳神之所以能碾压散修,除却道法传承精妙,更因有门中老祖亲授道则玄机。
您能在阴神境时力挫玄剑宗徐小剑仙,他日若登临阳神,未必不能再胜大宗天骄!”
陆长歌并未接口,只是目光扫向远方,沉声道:“走!西面、南面皆有异象,恐怕其他真君将至。”
黑夜里,两人再次向北疾掠而去。
然而,仅仅遁出十余里,身后骤然爆发出照亮黑夜的强光。
两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