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地利占尽,合情合理!当真是算无遗策,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凌霄眼中流露出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爱,如同看着当年那个解出难题的聪慧少年:
“然则,终究瞒不过师弟这双慧眼。破绽,终究是留下了。”
夏靖川深深一躬,语气恳切而坚决:
“师兄明鉴!扬州前车之鉴,足证洞庭已成险地。师弟困于阴神巅峰近三十载,阳神大道已如镜花水月……
恳请师兄,允我亲赴君山!此行凶险,亦是我绝境求生的唯一机缘!”
凌霄神色瞬间肃穆,目光隐含期待:“师兄正有此意!但非是让你一味赴险,而是去那生死杀场中,争那一线破境之机!你七岁上山,是师兄看着长大的……”
他语气微凝,深沉一叹,“师父仙游后,同门凋零,师兄不想有朝一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谨遵师兄法旨!”夏靖川心头微酸,纵然年逾百八,眼眶亦不由微红。
“先回宗门,向宗主陈明利害,主力务必集结君山!”凌霄沉声吩咐,随即话锋一转,思虑周详,“然江宁方向,亦需派遣精干人手。真蛋东去虽渺茫,却不得不防那‘万一’。纵是虚影,亦要探个虚实。”
“是!师兄!”夏靖川肃然应道。
“且慢!”凌霄叫住欲转身的师弟,温声道,“此行凶险,不容有失。将我洛州境内宗门培养的四品武夫尽数带上!还有……
我当年阴神期所用的‘玄晶灵盾’,尚存于宗门宝库之内,也一并取出带上!记住,纵使破境无望,纵使夺蛋不成,你也要给师兄全须全尾地回来!”
“谢……谢师兄!”夏靖川喉头哽咽,深深一揖。
陆长歌不会想到,他因无奈而行的中策,其精心布置下的细微不合理之处,在这两位历经沧桑、心思缜密的老人冷静推演之下,已是纤毫毕现,几近真相大白。
他更不会想到,正是这看似稳妥的中策,因两位老人基于常理与经验的“合理”判断,反而将他们引向他预设的最终风暴之眼——君山。
而这世间,如凌霄、夏靖川这般阅历百载、智珠在握的老神仙,又岂在少数?
玉牒三十六家中的阳神圣尊自不必言,便是那些蹉跎阴神境数十上百年不得寸进的老真人们,凭借漫长岁月积淀下的眼力与世故,亦纷纷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于是,一道道内容雷同的指令,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无数宗门祖庭、武馆重地、商号中枢、世家深宅中发出——
与凌霄国师所定之策大同小异:精锐主力,云集君山!分遣偏师,东探江宁!
而此刻的陆长歌,正在万里之外的重明岛上,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对着懵懂的大黑蛇拳打脚踢,他正试图让它理解更多复杂的手势指令。
他很快便将从君山骤然汇聚的恐怖力量,以及东海看似热闹实则被分薄的关注中,深切体会到惊心动魄:
没有人可以小觑天下英雄,纵有宿慧如他也不行!
他最大的不同,或许并非智谋,而在于那深植于骨子里的平等——
平等看待这方天地间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
因为这方世界的道人与武夫,自最后一头真龙陨落于三万载之前,便已将山海精灵视作予取予求的宝材与血食,至多视为灵宠玩物,从未想过放下身段,去与它们真正合作!
那些高踞云端的道门老神仙们,对“非我族类”更是充满了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偏见!
而陆长歌,固然有其势单力薄、不易引人怀疑的缘由,但真正的根源,却在于九年前他面对蛟龙蛋的那一刻,心中所想的便是合作——
借蛟龙蛋修行,同时守护幼蛟降世。
这份平等相待、互利共生的出发点,是他与这三万年来真龙绝迹后、此方世界所形成的视山海精灵为资粮的固有观念,最根本、最深刻的不同。
也正是这份被世人视为异数、甚至愚昧的平等,让他今日得以撬动整个洞庭的山海精灵之力,将那惑乱天机的假蛋随心所欲地布向湖域任何角落,搅动起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
纵有睿智如凌霄、夏靖川者,纵然推演出了前因后果,甚至描摹出了陆长歌的动机和过程,但只因无法去想“人竟可与妖平等合作”——
其无比合乎常理的推断结论,却与那藏于重明岛深处的核心真相,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