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遭重创,但阁中底蕴尚存,总会好起来。你看飞雪这丫头,不就成功在镇邪司站稳脚跟,还掌控了第三百户所近半人手么?”江寒霜试图提振些信心,话锋一转,“安全为重,那便我们下去见她,当面听她意见。”
“嗯,事不宜迟,就定明晚吧。不过,”闻峻峰思忖片刻,叮嘱道,“你须先解她心结。这些年联系,她始终对醉仙阁遭创时未能及时示警耿耿于怀,深陷自责。待她情绪平复,再详询她对道门接手寻蛋事宜的看法。”
“明白,安抚她我来。郭长老提过,道门那边已等不及了,飞雪的意见不过是他们搜寻路线的参考之一,并非决定因素。”江寒霜点头应下。
第二日夜色初降,两人便悄然离庄,由接应之人引领,一路疾行,隐入夜色。
抵达周家镇后,在一处荒废大宅的后院枯井中落下。举着火把的接应人领路,在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中穿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又下到一个干涸的地漏口,才终于见到了苏飞雪。
“见过江堂主,闻堂主!”苏飞雪声音微颤,深深施礼。
阔别组织太久,此刻相见,情难自抑。
“飞雪,苦了你了!”江寒霜快步上前扶起她,眼圈亦微微泛红。眼前这女子,自小丫头时便追随身边,从未分离如此之久。
如今不仅深陷敌营,家人的性命悬于一线,更为阁中大计长年累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搜寻蛟龙蛋,承受的压力何其巨大!
“不,堂主言重了!是飞雪无用!”苏飞雪抬起头,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语气充满愧疚与挫败,“未能及时传递警讯,致使阁中遭此灭顶之灾;三年来搜寻徒劳无功,实在辜负阁中上下重托…”
说着说着,这位在下属面前向来冷峻果决的“苏教头”泣不成声,长久以来的疲惫与重压仿佛在这一刻决堤。
江寒霜愈加心疼,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飞雪,阁中遭劫,无人怪你。此等大事,定是洛京那昏君直掌,雷霆手段同时发动,你一个代百职的小小武官,又从何得知?
至于寻找蛟龙蛋,莫说只有你一人未果,这南岸明里暗里成千上万人苦寻数年,不也无果?”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飞雪猛地摇头,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应该早点觉察的!他当初和我提起时,我就该警惕起来的!
都怪我…都怪我太迟钝了!整整三万人啊!江姐姐…那是三万人啊!许多…许多人我都认得……”
江寒霜只能更用力地搂住她,温言细语地宽慰着。
一旁的闻峻峰却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点,眉头瞬间拧紧:
“你说的‘他’,是谁?那个人当时说了什么?”
苏飞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从江寒霜怀中抬起头,飞快地抹去眼泪,下意识地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从容神态。
似乎将陆长歌推到了阁中旧部复仇的漩涡中心,心头不由得掠过一阵强烈的心虚。毕竟,她并不敢百分之百确认陆长歌当时是知情的,否则以她的性子,早就亲自出手了。
然而,迎着闻峻峰逐渐变得冰冷锐利的目光,她无法回避,只能尽量保持客观地开口:
“是…第三百户所百户,陆长歌。但他…他当时可能真不知情。毕竟连栖霞城醉仙阁被剿时,本地四个百户所都未被征召参与…
我怀疑的是,他或许从某些蛛丝马迹中有所推断。因为那件事之前,就是他主动和我提起,让我在寻蛋期间彻底静默,暂时切断与阁中一切联系。他当时的理由只是‘搜寻只要没结果,就没必要联络’。”
然而,“可能不知情”、“怀疑”、“或许”这些字眼在闻峻峰耳中苍白无力。他脸上已是一片毫不掩饰的狞恶:
“呵呵,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会让你切断所有联系?他只是怕引火烧身!我不管他是确凿知情,还是自己推断而出…
总之,他绝对在事前是知情的!我醉仙阁上下三万条人命,他岂能全无干系?此僚,我必手刃之!”
“闻堂主!他或许真不知情!否则他早就…早就把这情报卖给我们了!”苏飞雪心头猛然一紧,急切地试图为陆长歌辩解。她虽恨陆长歌知情不报,却也绝不愿置他于死地。
“卖情报?”闻峻峰猛地扭头,眼中怒火更炽,“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就是这厮,将蛟龙蛋的情报卖给我们,收了我们快二十万两!
阁中遭遇如此泼天大祸,他竟连半个字的警示都不愿给出!此獠当真可恶!当诛!”他目光如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
同时,磅礴的劲气在指间引而不发,最终随着他愤然一挥袖,轰然击打在远处的洞壁上!
碎石四溅,如雨落下!
“闻堂主!陆长歌他…”苏飞雪还想再做解释。
“住口!”闻峻峰猛地喝断她,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她,声音冰冷刺骨,“你还要替他说话?你可知…你可知道我胞弟、小妹,还有我那侄儿、外甥女…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一股暴戾凶煞之气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就那晚上,就在扬州高田城醉仙阁里…他们…是被活活烧死的!镇邪司那帮该死的畜生…连妇孺老弱都不放过…一个都没放过…”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你说……你要我,拿什么理由放过这个知情不报的陆长歌?!”
几十里外,更深的地底。
黑暗中休憩的陆长歌仿佛被远处的怒意惊醒,幽幽睁开双眼。
符箓的青光爆开,照亮他年轻的面庞。
他嘴角弧度升起,眸中精光流传,他决定做最后一次破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