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歌舀了碗肉粥,就着牛肉饼和咸菜慢慢吃着,不时停下凝思。
“若两方撞上,大战一场才好,正好看看这醉仙阁究竟何方神圣!若能给全灭了,才是好事…”
酉时三刻,陆长歌准时带人换值。
他去了那便宜“义子”的新牢房转了一圈。
丫环双眼红肿,轻拍着怀中小人儿。小家伙睡得正酣,浑然不知生母白日里为了他一线生机,已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天亮换防,他没随众人去食堂,径直回了营舍。
走廊上,左右邻居小旗官的鼾声此起彼伏,显是昨夜全数被召回。他动作放轻,推门进屋。
少顷,刘明提着食盒而来。
“陆小旗,这是特意为您炖的玉肉灵芝汤,壮大气血。”刘明说着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紫色陶罐。
罐盖一掀,乳白汤汁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这还有今天新摘的青萝翠叶,蒜蓉猪油快炒。”他打开下层,端出一碟翠绿欲滴的菜蔬,又将厚厚一叠钱票递向陆长歌。
一眼望去,钱票明显分作上下两层:上层金黄灿烂,下层银辉内敛。
首张金票顶端横印“四海钱庄十州通兑”,正中竖排五个大字---“赤金一百两”,四周盘绕蟠龙云纹,底部则同镌“大渊户部御令监制”两行小字。
陆长歌接过,验过真伪,快速清点,便揣入了怀中。
接着,他竖起左掌,掌心朝向刘明。
刘明目光一扫,缓缓点头。
陆长歌摊平手掌,啐了口唾沫上去,双手用力搓揉。
“陆小旗,您慢用,吃完搁门口就成。晚些我来收拾。”刘明带上门离去。
他回到厨房,如常与众厨子,杂役一同忙碌起卫所晚餐。
酉时将近尾声,他与大多不值守夜宵的厨师杂役一样,恭敬辞别胖管事,踏出灶房。
走到百户所东北角,那专供闲杂人等与生活物资进出的侧门时,他照例平举双臂,任由守门帮闲搜身,口中如常与对方扯着当日的闲话。
出门后,他循着日常归家的方向,朝东北而行。
路边的防风灯稳稳固定在灯杆上,昏黄光芒将他风雪中的身影拖曳得很长很长。
拐入熟悉的侧巷,防风灯稀疏了许多。他走入路边一棵高大冬青的阴影里,便再未现身。
他几乎融进了这座城市冬夜的黑暗中,身影迅速折向城西。
暗夜里疾行,绷紧的心神竟不觉泛起一丝对女儿的挂念。
小丫头秀气的脸蛋,扑闪的长睫毛下,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极了她的姑姑和奶奶。聪慧顽皮,却又暖心懂事,最爱缠着他讲镇邪司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
收起思绪,他放慢了脚步,准备穿过玉带河上的一个桥洞。
屏息凝神,捕捉黑暗里每一丝细微的呼吸与呻吟,或跨或跃,避免踩上任何一个冬夜里在此躲避风雪,瑟瑟发抖的人。
接连穿过五座石拱桥洞,对岸那五层醉仙阁的灯火已映入眼帘。
他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快到了。
他快行半刻,在醉仙阁对岸的阴影里停了下来,凝目望去。
风雪里,五层高楼灯火煌煌,透过模糊的琉璃窗格,依稀可见楼内觥筹交错,人影幢幢,甚至隐约能听到丝竹管弦间夹杂着戏子拔高的唱腔。
黑暗中,刘明的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丝无人能见的笑意。
今夜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宁宁睡前,怕是要惦记她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