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渔唱晚。
渡头寂静,芦苇萧瑟。
此时刚过晌午,按理说,尚未到极乐云楼迎客的热闹时辰,这偏僻渡口本该阒无一人。
却偏偏早已有人等着。
而且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本不该在这里,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沈风脚步微顿,目光扫过,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极其错愕的神色。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立在渡口边、正如热锅上蚂蚁般犹疑不定的这一僧一俗,赫然竟是几日前才见过的旧识——
太阴圣地凌清儿,禅宗圣地法悟!
此刻,那小和尚法悟正背着一个小包袱,光溜溜的脑袋在日头下甚至有些反光,瞧着倒比刘秃子的脑袋顺眼了几百倍;而凌清儿则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杏黄色道袍,遮住了即将发育完全的身材,只是那张清雅脱俗的脸庞上,却带着几分做贼心虚般的慌乱,频频向湖心张望。
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二人如惊弓之鸟,猛地回过头来。
几道目光,瞬间在空中撞在一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沈风三人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他们,正如他们也没想到,会在此地撞见这三个打过交道的官家人。
“罪过,罪过!”
法悟小和尚脱口而出。虽然面皮涨得通红,但他反应极快,立时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强行运起禅定功夫压下尴尬,只作没看见一般。
一旁的凌清儿却是女孩子家脸皮薄,俏脸飞红,下意识侧过身去,捏紧了衣袖,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有半点圣地真传的高冷风范。
“嚯!”
刘秃子先是一愣,随即乐了。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这眼力见儿却是极好的。他几步上前,那一双绿豆眼在两人身上滴溜溜乱转,嘴角咧到了耳根子,阴阳怪气地调侃道:“二位小师父不在名山大川里参禅悟道,却跑到这烟花柳巷的渡口来吹风?怎么,莫不是你俩这年龄也动了凡心,想去那极乐云楼里……逛逛窑子?”
“放……你休要胡言!”凌清儿大羞,柳眉倒竖,小手握拳,对刘秃子怒目而视,只是明显没甚底气。
法悟只得轻叹一声,拦在师姐身前。他虽满面通红,眼神却颇为澄澈坦荡,对着沈风几人双手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又见面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与师姐此行,非为享乐,实乃……修行。”
沈风看着这小和尚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忍不住打趣道:“小和尚去赌场是修行,上青楼又是修行?”
“正是。”法悟硬着头皮,瓮声瓮气道,“师父常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不曾见过‘尘埃’,又何谈‘无一物’?我与师姐在这云梦城盘桓数日,偶然听闻这湖心有一处……极其特殊的所在,名为极乐云楼。想来此地必是这世俗之中欲望最盛之地,便是那红尘中最深的泥潭。”
“于是小僧与师姐商议,这是我们在云梦的最后一桩历练。看看这世间所谓的‘极乐’究竟是何模样,以此磨砺道心。”
小和尚深吸一口气,小脸宝相庄严。
“只要看过了,心不动,这红尘劫便是渡过了。届时我们的历练也算是功德圆满,便可以启程返回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