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风缓缓起身。
屋。
一个何其寻常,又何其偏僻的字眼。
即便是穷尽他两世的记忆,咏“屋”的佳句也寥寥无几。方才这一轮飞花令已轮转数圈,众人吭哧瘪肚,几乎将能想到的诗句都已道尽,留给他的空间,已然不多。
他腹中的“存货”,也绝非无穷无尽。
沉吟片刻,沈风的脑海中,突然无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阕词句。
一阕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契合他此刻心境的词句。
尽管……以他如今“夺命书生”的身份,以他此刻安然立于这华美楼阁之中的处境,去吟诵那样的诗句,多少会显得有些言不由衷,甚至虚伪。
可他却必须念。
因为,从踏入这摘星楼的第一刻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般疯狂滋长的念头,便已在他心头扎下了根。
他一直以为,自己来此,只是为了查明一个真相,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
可当他站在这摘星楼中,看着这一张张或紧张、或兴奋、或倨傲的年轻脸庞时;当他看到那些出身草莽的武者,将登上这座楼视为一生荣耀的终点,却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为何存在时;当他看到那些世家子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最好的席位与所有人的仰望,却将这一切视作天经地义,从未思考过天下芸芸众生时……
沈风忽然明悟了。
这的确是一场真正的盛会。
既然林震天将“登楼会”视作他招兵买马、彰显霸权的棋局。
那他沈风,为何不能将这座汇聚了天下才俊的摘星楼,变成自己传播思想、点燃火种的……第一个道场?!
杀戮,可以解决一个上官错,甚至可以覆灭整个上官家。
但只靠杀戮,却永远无法根除这个世界森严的等级壁垒,无法改变这“生而不公”的残酷现实。
他要上官家的血染红天下江水,但他更想要的,是让这天下,再也没有需要用血来清洗的“世家”!
他要的,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为自己命运而反抗的世界。
是一个武学不再被垄断,人人皆有机会触摸那武道之巅的世界。
是一个天下为公,再无人生来便注定当牛做马的世界!
许寒音、秋青衣,当然可以成为他路上的同志,但这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人,需要唤醒更多被压迫、被蒙蔽、还处于自私自利中的心灵。
而眼前,便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想起了无常司诏狱中那些杀人如麻的死囚,想起了被装在棺材里贩卖的孩童,想起了清江之上被战斗波及、生命转瞬即逝的普通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他没有立刻吟诗。
而是先用一种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的声音,缓缓开口。
“在场诸位大多是人中龙凤,生来富贵。不像我,也不像场中其他出身贫苦、天赋平平的普通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眉头皆是一皱,就连李康先生,也有些神情不悦,但并没有说什么。
上官燕却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面无表情,声音冰寒道:“接不出来就认输,别拖延时间。”
旁观众人也纷纷小声嘀咕起来,言辞之中也满是猜疑。
沈风却不为所动,平静道:“莫急。”
“我昔年游历天下,曾路遇一处破败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