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
一处茶棚前,忽然人声鼎沸。
只见棚中高台上,一名红鼻白须的老说书人正声如洪钟、拍案而讲。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且说前日清江大风起,江边城外血光照夜天,一艘船上惊现女魔头‘白发三千丈’!”
“你问此女是谁?那可不得了,她可是江湖上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每次现身,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江湖中人唯恐避之不及。”
“谁曾想,上官家的几位少爷小姐亲自挂帅,带了百余护卫,于江边设伏,终于擒得此女,斩其首级,高悬西门之上!”
“本为震慑宵小,扬我江陵之威,谁知——”
说到此处,他猛地一拍醒木,眼中放光。
“天不假人——半路杀出个‘夺命书生’!”
“此人一身白衣,一刀一剑,杀入映月楼,一炷香未尽,竟连斩十三人,当场斩落上官家一位少爷性命!刀未歪,剑未顿,血溅满席啊!”
“啧啧,那场面,老夫这辈子都没见过!”
台下人群哗然,有人咂舌,有人低骂,也有人热血沸腾:
“真的假的?映月楼那种地方,不少江湖好汉常去吃酒,真被他杀透了?”
“那‘夺命书生’为什么要去映月楼杀人,莫不是与那女魔头认识?”
老说书人眼珠一转,啪地拍了下醒木:
“夺命书生与女魔头是何关系,咱们暂且按下不表。”
“但今日清晨,有人在西城门一看——”
“那白发三千丈的头......”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
“没了!”
“整整一个夜里,无数士兵值守,那白发三千丈的头颅,竟不翼而飞!”
人群哗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脸色变了,也有人低声嘀咕。
“妖女尸首失踪,夺命书生在逃!”
“江陵如今可是热闹了,听说连无常司南院都惊动了!”
“我看那‘夺命书生’,未必真是贼人,说不定是乱世中出来行道的义士也未可知”
“呸!杀上官家的人,能是义士?”
沈风站在人群外缘,静静听着,神情古井无波,眼中却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
他低声笑了下。
“好一个上官家。”
“果真是杀了我的人,扬了你家小辈的名。”
......
夜色已深,正是酉时。
江陵城内灯火初起,万家生光,天街却早已彻底沸腾了。
江陵天街!
名曰“天街”,实非虚妄。
整条街道,修建在江陵城最中央、最居高临下的城心高台之上。
登街而望,四面皆低,坊巷城区如云海伏于足下,宛如天穹之上一道横贯南北的玉带。
天街,似在“天”上。
街道以整块玄青玉石铺就,十丈宽阔,笔直延绵数里,竟可容千骑并行、万人奔走,连两侧酒楼阁榭、金铺宝行、戏馆香斋都不与主道相邻,而是分列街心两侧三丈之外,令整条大街始终空旷、通透、无一阻隔,仿佛一条能供神祇降临的御道。
夜幕初垂,整条天街已是灯火灿然。
高楼重阁之上挂着万道灯幡,飞光彩绸自空中连缀如河,术士以符纸召云点火,空中浮着悬灯灵鸟,时而喷焰成字:「大盛魁夜拍会,戌时开启。」
街上人潮汹涌,偏偏不乱,诸般人物皆聚其间,气场交错,宛如万邦朝会。
有骑蜥而行的西域商贾,满身金饰,驾着异兽辇车从西市而来;
有着道冠羽衣的方士老道,身后浮着纸伞与香炉,似要夜游江陵五方风水;
有锦衣玉带、傲气十足的宗门弟子,佩刀佩剑,左右皆是同门随行,横行而不避;
有穿玄甲、带金印的军中将领,统领亲兵百人,在天街上如龙蛇游走,行止之间自成兵锋。
街心广场上,更有临时搭建的拍卖台、斗兽场、招魂灯会、献舞台榭等奇景并列,宛如小型王朝盛典的缩影。
小贩高声叫卖,香气四溢,孩童放灯,游女散笑,贵人落车,强者结队,街边赌坊隐现杀机,天街上空,却有仙鹤盘旋、妖禽偶鸣……
江州最强、最贵、最狠、最艳的人与物,全在这里碰撞、交易、试探、争斗。
这便是江陵天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