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坞,原是一处废弃花坞,数年前一场大火后,百花凋残,亭台塌毁,便成了无主之地。
江陵城西城门处是“三神渡”,出了东城门三十里,便是这染香坞。
如今,四周荒林萧瑟、野水环绕,白昼之下也寂静得过分。
沈风选中此处,也是看中了此处的安静。
此刻的上官倩,被沈风随手丢在一处倒塌的花亭中。
亭中幽暗,气息沉闷得像一口死水缸,压得人喘不过气。
阳光明明正盛,却止步于亭檐之外,像是不愿踏入这片腐朽荒败之地。
上官倩蜷缩在角落里,裙裳凌乱,发鬓微散,脸颊苍白如纸。
她抬起头看着沈风,眼底终于浮出一点仇意。
仿佛一只刚从陷阱里爬出的猫,浑身湿透、爪牙尽失,却仍要竖起尾巴,发出一声虚弱的嘶鸣。
沈风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冷淡。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刚刚还哭得像条死狗,转眼间,离开了死亡边缘,便又忍不住开始张牙舞爪。
就像眼前的上官倩。
他能看得出,那个蛮横无礼的世家千金,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浮出水面。
“夺命书生,你最好马上放了我。”
“五姓七望的威严,不是你这种江湖野修能触犯的。”
“你真以为练出个法相、融了点意境,就能无法无天?”
“我上官家嫡系,年纪轻轻修成武将的比比皆是,我那些叔伯长辈,更不是你能惹的。”
“我......我不逼你磕头认错,你只要现在放我,立刻逃出江州,还能活。”
她抬起下巴,语气凌厉,仿佛又成了那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
沈风听着她说完,终于笑了。
那笑意极淡,却冷得像冰下尸骨。
他弯腰拾起一截断裂的石栏,吹去灰尘,在她三丈之外缓缓坐下。
安静、从容。
仿佛坐的是一张太师椅。
然后,他才问了第一句话:
“你觉得……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语气温和,像是在闲聊。
上官倩咬着唇,目光躲闪,却还是强撑着扬起下巴。
“你不杀我,应该是忌惮我上官家,说明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本小......我只是在帮你认清现实。”
沈风低下头,捡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把玩着。
“可我已经杀了上官玉。杀一个和杀两个,有区别吗?”
这句话像一根极细的针,猛然刺穿上官倩心头某处。
她倏地一抖,脸色更白。
她想往后缩,可身后是石壁,是苔藓,是泥,是荒芜。
如今,她才真的是插翅难逃。
沈风见她眼中的惧意又压过仇恨,这才满意,缓缓开口。
“我暂时没兴趣杀你。”
“但你若再乱讲话,我也不介意多杀一个。”
他声音不大,上官倩却只觉脊背发寒,手脚冰冷。
她张了张嘴,似要回嘴,似想怒斥,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方才说的‘法相’,是什么东西?”
上官倩有些意外,怔了一下,而后恍然。
“原来你连‘法相’都不知道……也难怪你出手狠辣,却没被真正的高手放在眼里。”
“刚修成的法相吧!”她随即冷笑道:“果然是个泥腿子。你把我放了,本小姐就告诉你,不然,你一辈子都别想知道!”
她又挺起平平的胸脯,哪怕心底惶恐,也还死撑着想以身份和信息换来一线主动。
可她终究不了解,一个一路拼杀出来的底层,到底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沈风眉头微皱。
他不恼,却觉得有些头大。
这女人,果然是骄横惯了,片刻不打压,便要蹬鼻子上脸。
下一刻,他手中石子化为齑粉。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上官倩脸前。
居高临下。
而后大手虚虚一握,直接将对方圆圆的脑袋连带整个人吸起,握在掌心。
死意汹涌。
如江河倒灌,山岳压顶,阴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她识海深处,瞬间湮没所有念头!
上官倩只觉脑中“轰”地一声。
仿佛百鬼夜哭,千尸同腐,一瞬之间,整个世界都塌了。
她的意识像是被人从高空活生生扯了下来,丢入无尽的幽渊之中。
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