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走进船舱。
入目还是满地碎肉——是他那日砍碎的。
血渍早已干枯,在木板上凝成深褐色的斑块,散发着一股腐臭。
舱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脸颊瘦削如刀削斧凿,正被绑缚于地。
她的四肢被麻绳牢牢捆着,摆出一个教人不忍卒视的姿势,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衣衫早已撕烂,好在裤子还在。
一头乱发如同江边浸了水又被烈日晒干的野草,杂乱而干枯。
可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
她静静地凝望着沈风,漆黑明亮的眸子中仿佛藏着雨夜灯火,不惊,不惧,甚至不曾颤动一下。
没有哭泣,没有哀求。
她只是那么看着,仿佛打量一个刚刚付钱上船的陌生人。
沈风有些意外。
这哪里像是一个初被绑来、受尽惊吓的小丫头?
女孩眉梢轻挑,咬着布条,“呜呜”两声,似乎在说:你还要看多久?
沈风淡然伸手,屈指一弹。
指风掠过,几缕清风如刀,女孩身上的麻绳顿时寸寸而断。
女孩解脱束缚,忙将口中的破布取出,缓缓坐起,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嘴角隐约渗着鲜血。
衣裳原本便小,如今又被扯破,怎么遮也遮不住瘦骨嶙峋的腰身外露。
她脸上却没有哀伤,也没有惊惶,甚至比沈风还要平静。
仿佛方才险些遭受侮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无关的人。
“谢谢。”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怯生。
随后,她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将自己塞入了阴影最深的角落,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沈风,不再言语。
沈风心中一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听见我杀了他们?”
女孩点了点头。
“你害怕?”
女孩又点点头,随即摇摇头,仿佛意识到这样表达不够清楚,又轻声补充道:“我不怕你,我怕的是那两个坏人。”
沈风微皱眉头:“可你似乎连哭都没有哭。”
女孩沉默良久,才低低道:“爹娘从小便说我是个怪胎,哭不出来。”
“你爹娘呢?”
“不要我了。”
“你不难过?”
女孩摇摇头:“爷爷说我不是怪胎,爷爷要我。”
沈风冷笑一声:“可是如今你爷爷死了,你却连一点恨意都没有?”
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两个人还活着时,我会恨。如今他们已死,我为何还要恨?”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爷爷说过,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沈风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这种淡然清醒的话竟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
“……”沈风默然不语,转身便欲离开。
他心中还有许多事情未了,不愿在清江之上多作逗留。
何况如今已有萧墨二人的船,他完全可从容抵达江陵。
但就在沈风跨出一步之际,背后的女孩却忽然低低唤道:“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