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远远望见那艘依旧飘在江面破船,有些好奇。
只是他们永远不可能猜到,这一夜,破船之上到底死了多少人......
江底幽冷,水光沉沉。
沈风的“尸体”静静沉在泥沙之间,身形僵硬,眼眸紧闭。
只是,胸腹上的那个圆形大洞,早已看不出痕迹,只剩血迹。
在他体内,看不见的地方,无穷生机源源不绝,正悄无声息游走全身。
这一次,他伤得太重,心肝脾肺肾,几乎没了一半。
若非是活死人之躯吊着一口气,就算《两仪生死剑》练到大圆满,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加之内力自成天地,生生不息,这才不断转化生机,无意识中疯狂修补着五脏六腑,各处经脉。
气血在体内开始翻涌。
心脉,终于开始缓慢搏动。
砰……砰……
这是他的心跳,也是他体内尚存的一点执念。
尸体开始轻轻浮动,仿佛沉江的石,被水意托起。
下一刻,他的眼皮微微一颤,而后眼珠在眼皮之下快速转动着。
他活了下来,却没有醒。
因为,他还在梦里。
在梦里,他落入海底。
没有挣扎,也没有闭气,只任凭身躯、心意一同往下坠,坠入命运最深的那道暗沟。
他梦见了前世,梦见了今生。
梦见无常司冷冷的白墙,梦见诏狱满地的血,梦见那些人笑起来的眼神比刀更凉。
有些人嘲笑他,有些人约束他,有些人欺负他,还有些人想要他的命。
忽然,梦中天穹裂开,一根手指从天而降。
没有声音,没有征兆,却将他整个人打落到了更深的深渊。
下一刻,沈风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沉了多久。
江水冰冷,仿佛一层薄霜贴在骨上,头顶那点日光,穿透水面,淡淡映入眼中,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转了下身子,忽然看见,不远处,漂浮着一具无头尸体,衣袍飘摇,也在随他一起,不断沉浮着。
他双脚一蹬,划了过去。
看着身材,看着衣裳,他认出,是巩沧海的。
沈风怔住了。
他睁着眼,眼中传来一阵刺痛。
他想流泪。
可身在江中,泪水流不出来。
他只觉得眼眶里仿佛有刀在搅。
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形,他忽然想起前世。
他小时候有个奥特曼玩具。
被人抢去,拧断了头,而后笑嘻嘻还给自己。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而白发三千丈,算是他今生的第一个“玩具”。
他无比期待的一个“玩具”!
他看着她凌波虚度,看着她高挂黑榜,看着她匍匐在地。
他以为,这就是今世崛起的开始。
他谋划着,如何一步步彻底收服这个魔头。
他甚至想了那么多的用法......
可现在,全毁了。
被上官错,轻描淡写地,一指抹去。
巩沧海的无头尸体在水中缓缓沉没,沈风终于伸手。
却什么都没拉住。
水流太急,人太轻。
像他那些尚未开始的野望,像他曾经满心的欢喜,幼稚无比,被人拎起,又随手扔进了江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下沉,越沉越远。
沈风嘴里无声自语。
“上官家,你该死啊。”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无波,少显情绪。
而是凶狠。
彻骨的、蚀骨的、从心底里爬出来的凶狠。
就是因为他没有实力,李无咎才敢抢他的功。
就是因为他没有实力,赵无眠才会打压他。
就因为他没有实力,所以他杀不掉袁随云。
就是因为他没有实力,所以他像个孩子一样,又一次丢掉了自己的“玩具”。
“凭什么?”
“凭什么,千年世家高高在上,生来尊贵!”
“凭什么,你们说谁该死,谁就得死!”
“凭什么,他随手一指,就能抹杀我沈风的一切!”
“凭什么,有人活得像神,有人活得像狗!”
甚至他在想,就是因为没有实力,父亲沈怀之才会早早死掉,死于某种阴谋算计。
江水咆哮着从他身边冲过。
他一字一句,仿佛从胸腔里生撕出来。
“我沈风发誓——”
“终有一日,上官世家的血,要染尽天下江水!”
“终有一日,这世间所有的生死贵贱、善恶是非——”
“都由我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