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随云的话说完,厅中骤然一静。
赵无眠眉头轻皱,心中已隐有不满。
他并不准备责罚这名叫沈风的无常卫,毕竟是段坤看重的人,应是有些真本事在身。
对于可用之人,他只是想敲打敲打。
但袁随云将这脚狠狠地踩了下去,甚至是借着他赵无眠的力。
赵无眠却没有出声。
他只是看着沈风,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去看这个人。
他忽然有些想知道,这名刚刚转正的无常卫,此刻会如何应对?
秋青衣也没再说话。
她唇角含笑,眼神却清亮锐利,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风。
她对这个少年郎印象极深,不光是年纪、容貌对了她的口味,就连那夜在破庙中展现出的修为,都足以让她侧目。
可她深知,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的,往往不是这些外物,而是这个人本身。
她是这案子的参与者,自是知道沈风受了委屈,甚至明白凭沈风的实力,绝不至于在古罗馆里束手待毙,就等着那名李勾魂过去。
可她并不关心谁该被责,谁配得赏。
她更好奇——在这种处境里,沈风,会不会忍下这口气?
场中气氛有些诡异。
沈风也察觉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像是被许多刀尖轻轻抵着,却都还未落下。
有好奇的,有戏谑的,有讥讽的,有同情的,甚至有漠不关心的......
他低着头,像在沉思。可下一息,他却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像夜风拂过残雪,不带什么情绪,却让人心头一紧。
沈风忽然意识到,他一直都在忍。
从前世,到今生,从熬夜加班,到刀光血雨。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勾践卧薪尝胆……”
这些话他早就背熟了。
忍,在他脑子里成了一种本能。
他以为修成了风雪十三刀,就可以不再忍。
他以为修成了活死人功,就可以不再忍。
他以为,拥有了金手指,就可以不再忍。
可现在,他成了大武豪,风雪十三刀大圆满,活死人功大圆满,他还是在忍。
在这南院议事厅,在赵无眠的沉默里,在袁随云的冷笑下……
他连个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沈风的拳头慢慢握紧,掌心早已渗出汗水,冷而湿黏。
可体内那股灼热的火,却像油浇之上,轰地一声烧得更旺!
那火烧得他耳鸣如鼓,烧得他眼前发红,烧得他喉间发苦,烧得丹田震荡、气血翻腾!
他想拔刀!
顷刻间,他只觉周围人的脸都模糊了,只有袁随云的嘴还在动,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像一条尖嘴獠牙的蛇。
他说着“谢罪”,说着“磕头”,
说着“狗东西”。
沈风呼吸一窒,心神蓦地一震。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破土而出。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一种比这更彻底、更新鲜的情绪。
他不忍了。
可能他原本是想忍的,甚至已经准备再忍一回。
但此刻,不想了。
关于忍的理由,你可以说出一百条。
而不忍,只需一句话。
“够了。”
死寂。
忽然间,厅中似有无形的帷幕缓缓落下,将喧哗隔绝于外,幽暗封闭于内。
一股死意,不急不缓,却无可阻挡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