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之是被鼻尖萦绕的浓郁肉香勾醒的。
卧室亚麻布窗帘缝隙里,透进北冰洋极昼特有的、恒久不变却并不刺眼的光亮,柔和地洒在船舱里。
程砚之睡在中间,阿丽娜在他的右侧,侧身蜷着,像只温顺的驯鹿,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呼吸均匀。
另一边的尤利娅则豪放得多,一条腿毫不客气地跨在程砚之腰上,一头如瀑青丝铺散在他胸前,睡得正沉。
程砚之轻轻移开她的腿,又忍不住用指尖拨开一缕黏在她唇边的发丝。
二女的脸颊在充足的睡眠后都透出健康的红晕,仿佛吸收了极地阳光里最后的暖意。
他这一动,阿丽娜便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初醒的迷蒙在看到他时瞬间化作清亮的笑意:“哥哥,早……”
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早?”程砚之失笑,拿出手机晃了晃,“我的驯鹿小姐姐,再看看?日头都晒屁股了。”
尤利娅也被说话声扰醒,不满地嘤咛一声,像只撒娇的小熊,往程砚之怀里更深地钻了钻,含糊道:“再睡会儿……”
睡觉睡到自然醒,是程砚之三人的常态,反正,又不用上班打卡。
另外就是,这边一直是白天,令人有些生物钟紊乱。
不过,外面传来的浓郁红烧肉香终究战胜了尤利娅赖床的意志力,她鼻翼翕动,猛地睁开湛蓝的大眼,“好香啊!阿丽娜姐姐,是你做的?我们睡了多久呀?”
“十几个钟头吧。”阿丽娜坐起身,拢了拢长发,“我之前就醒了,想着先把肉炖上,起来就能直接吃。然后炖好了之后我又回来睡回笼觉的。”
他们之前搬上船的木柴还有很多,所以生的是柴火炉子,多放点木柴,即便木柴烧完了,还有炭火,也能持续提供好久的热力。炖一锅红烧肉是绰绰有余了。
“走走走,起床吃早餐!”三人爬起来,洗漱完毕,便围坐在小巧却暖意融融的火炉子旁,直接就着炉子开吃。
盖子揭开,浓郁的蒸汽裹挟着惊人的肉香喷涌而出,是一锅雪兔肉,脂肪含量非常高的那种。是去年冬天的库存,这边雪兔太多,天天抓,天天有,根本吃不完。
经过长时间、小火慢炖,又加了足量鹿油、洋葱和土豆,这锅红烧雪兔肉呈现出诱人的酱色光泽,兔肉炖得酥烂脱骨,鹿油的醇厚香气和洋葱的甜香完美融合,土豆块吸饱了汤汁,边缘微焦,内里软糯。
简直绝绝子。
尤其是,他们吃了好几顿的海鲜,现在肚子里正缺油水,见到这锅脂肪丰富的红烧肉,简直馋涎欲滴。
“嘶——太香了!”尤利娅夸张地吸着鼻子,迫不及待拿起叉子。
她叉起一大块连着骨的兔肉,用盘子接着,咬下去,丰腴的肉汁混合着鹿油特有的浓郁脂肪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阿丽娜姐姐,你这手艺……呜……,都快赶上程哥哥了,我感觉能一口气吃掉半只兔子!”
“哈哈,想吃的话我下次再做!”阿丽娜笑道。冷冻舱里还有好多条雪兔呢。鹿肉也有不少,还有熏肉熏鱼,可以换着花样吃。
程砚之也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这鹿油用得妙,又香又暖,香味独特。”
他夹起一块土豆,带着焦边的部分尤其美味。
另一道主菜则是对比鲜明的清爽——北极红点鲑刺身。
阿丽娜将昨天钓获的那条极其珍贵、滋味鲜美的北极红点鲑处理得极为漂亮。鱼肉切得薄如蝉翼,冰镇后透着玉脂般的半透明光泽,整齐地码在铺满碎冰的瓷盘上。
旁边的小碟里是她用酱油、醋、现磨的姜蓉调制的蘸汁,这些厨艺,有些是跟程砚之学来的,有些是她用手机刷一些美食博主的视频学来的。
因为程砚之的缘故,无论是阿丽娜还是尤利娅,都对中餐很感兴趣。
程砚之用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片近乎透明的鱼肉,轻轻在蘸料里一点,送入口中。
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鲜甜在舌尖绽放,鱼肉冰凉、滑润,入口即化,带着北极海鲜纯净无瑕的味道,几乎感觉不到一丝腥气,只有大海浓缩的精华和姜醋微酸的衬托。
“这口感,啧啧……比我们之前吃过的任何生鱼都要纯净、清甜,真是大自然的馈赠。难怪被称作‘冰海红宝石’。”
主食是几片在炉火边烘烤得外皮焦脆、内里松软的黑列巴面包,麦香扑鼻,蘸着红烧兔肉的汤汁吃,是人间至味。
吃饱喝足,三人捧着热乎乎的白桦茸茶,里面有添加红糖,走到前甲板,一边吹拂海风,一边谈天说地。
海风微凉,却带着自由的气息。头顶是永不落幕的极昼苍穹,深邃辽远;眼前是宁静的北冰洋,不时有一块一块的浮冰从船旁飘过。渔船仿佛一座漂浮在蓝色荒漠上的温暖孤岛。
程砚之除了分享一些自己读书时的趣事,还讲了几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将阿丽娜和尤利娅逗得花枝乱颤。
休息得差不多了,三人再次换上潜水装备,再次下海。
只是这次,去的方向与昨日相反。
下潜。
冰冷、深邃、寂静。
阳光透过澄澈的海水,形成巨大的光柱,照亮了色彩暗淡但生机勃勃的海床。
礁石上附着着大量深色的海藻和海葵,有时还能看到不少太阳海星。那种海星看着似乎软趴趴的,但用手一捏,却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