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澳台民众对大陆的感情,相当复杂。简单来说,那就是富亲戚看着穷亲戚家遭了难,心底那点同根同源的牵绊被勾了起来,怜悯中带着优越感,还有几分理应相助的道义,以及更深层、不便言说的隔阂,诸多心理混杂在一起。
此时大家都乐于掏钱掏物,显摆阔气,传递温情。只是谁也没料到,用不了多少年,这穷亲戚会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变得家大业大,反倒让一些习惯了优越位置的富亲戚心态失衡,再加上外部势力的撩拨与旧有统治阶层的遗毒,才滋生出后来那许多不堪的破事。
但在此刻,这募捐的舞台之上,温情与慷慨是绝对的主旋律。
对于那些艺人而言,这种场合更是意义非凡。
此时的港台艺人,表面风光,实则地位不高。早年间,无论是TVB、佳视还是丽的,大多将艺人当作长工般管理,合约严苛,薪酬有限。
即便后来何言超入主佳视,推行经纪公司制度,改善了待遇,大多数艺人也只是从“长工”晋升为“员工”,与大陆的文艺工作者、艺术家的身份相去甚远。今日这场汇演的本质,与旧社会天桥下卖艺并无根本不同,核心都是哄得观众和老板们开心,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不同的是,天桥艺人是为了自身果腹,今日则是为了远方的同胞募捐。
而艺人内部,等级森严,三六九等分得清清楚楚。除了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绝大多数人,表面风光都算不上,也没挣到几个钱,只能挣扎在名利场的边缘。
许多女明星都以嫁入豪门为目标,也是这个原因。
赵妈评价台湾娱乐圈的话,放在此时的香江同样适用——这里,很大程度上仍是“旧社会”的生态。
“我不嫁豪门,我自己就是豪门”这种豪言壮语,港台女明星是说不出来了。
想起这件事,何言超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想做豪门,你倒是好好交税呀!
演出在上午十点准时拉开帷幕。第一组主持人沈殿霞(肥姐)与许冠文满面笑容地走上台前。
“各位观众,各位善长仁翁,首先报告一个好消息!”沈殿霞声音洪亮,带着她特有的感染力。
“在我们这次‘忘我文艺大汇演’正式开场前,我们已经接收到社会各界热心人士的捐款,超过三千万港元!”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许冠文接着拿出一份名单,开始念诵捐款数额巨大的公司和个人姓名,每念一个,都引来一阵赞叹。
名单念毕,两人一同向观众席鞠躬致谢。直起身后,许冠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他那种独特腔调对沈殿霞说:
“肥姐,你知不知啊,何言超爵士旗下那间贸易公司,之前几个月一直在全球扫货,囤积咗大批物资,听讲系准备运去伊拉克,用来换石油嘅。”
沈殿霞立刻配合地瞪大眼睛,露出极其夸张表情:
“价值几亿蚊物资?哇!伊拉克而家被制裁,物资短缺到晕喔!几亿物资,岂不是能换返十几亿嘅石油?咁大单生意,而家为了赈灾,物资都发去华东,何爵士岂唔系亏好多?”
许冠文摆摆手,一脸“你有所不知”的神情:
“黄?点会黄啊!伊拉克被制裁又唔系三朝两日嘅事,物资可以再买过嘛。我想讲嘅系,咁大量嘅物资,短时间内有钱都未必买到?!何爵士为了那单生意,提前囤积,结果正好可以先用来赈灾,呢个系天意啊!系天佑我哋同胞!”
沈殿霞用力点头,:“系啊,真系天意来嘅,边有人可以喺四月份就预见到今次嘅大水灾?天佑华夏,加上全球十几亿同胞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渡过难关嘅!”
主持人这番对话,不仅点明了何言超贡献的巨大,更巧妙地将这次捐赠拔高到天意、民族凝聚力的层面,定调的同时,也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主持人暖场过后,演出正式进入节目环节。
首先登台的是Beyond乐队。二十九岁的黄家驹正值创作巅峰期,佳作井喷,加上背靠星河这棵大树,资源充沛,远非原时空中那般憋屈。
原时空这场汇演打头阵的是草蜢,如今换成更具原创性和思想深度的Beyond,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音乐响起,Beyond接连献上《大地》、《光辉岁月》等四首经典。
他们的歌声里,既有家国情怀的宏大叙事,也有对个体命运的关注。演唱结束,家驹握着话筒,真诚地说:
“我好赞同肥姐刚才讲嘅,我相信,我哋中华民族,系经得起风雨,一定可以渡过难关!”话语朴素,却掷地有声。
表演结束,Beyond乐队在工作人员协助下,迅速将乐器移至舞台后方区域,他们接下来还要肩负起长达两个小时的现场伴奏任务。
候场区,来自内地的黑豹乐队成员们正低声讨论着Beyond刚才的表演,眼神中带着欣赏与切磋之意。
主唱窦唯、键盘手栾树以及他的女友王靖雯都在其中。
黑豹今年被一家香江音乐公司签下,发行的第一张专辑以其粗粝生猛的摇滚气质,彻底颠覆了香江乐迷对内地音乐的刻板印象。那摇滚味儿,甚至比Beyond更冲、更烈。
这年头玩摇滚的似乎都离不开一头长发,仿佛那是摇滚精神的标配。窦唯、栾树都是。
此刻谁也不会料到,不久后,王靖雯与栾树分手,跟窦唯走到一起,黑豹内部因此产生裂痕,最终走向解散。
但此刻,他们还是一个整体,准备在这场盛会中献上自己的声音。
如此漫长的演出,节目编排极有讲究。开场用三四个名气大的艺人把场子彻底暖热之后,便需要穿插一些名气稍逊的艺人串场,而且节目形式也不能全是唱歌跳舞,必须得有些能引爆笑点、互动性强的“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