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停顿，意有所指道：“脚下这片土地，也很值得一看。”
何言超闻言心中了然。拉赫曼亲王这是不满足于在全球范围内追逐利润了，希望他能为沙滩指点出一条可持续的、超越石油的未来之路。
何言超想起几年前，他的第一份报告就曾向亲王提过重视教育、科研的，但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福利太好，资源来得太容易，确实难以催生内部变革的动力，老百姓也缺乏上进心。久而久之，他的年度报告也便只专注于海外投资机会，不再赘言沙特的内部发展。
如今亲王主动问起，显然是看到了外部世界的风云变幻，内心产生了更深的紧迫感。
既然话已点到，何言超也不再藏私，略一沉吟，便阐述起来：
“亲王殿下，既然您问起，我就说几点不成熟的想法。”
“首先，是石油管线的战略布局。沙特现有的东西管线，主要是为了规避霍尔木兹海峡的风险，面向欧洲市场。但未来几十年，全球经济增长引擎是亚洲，那里的油气需求将呈爆炸式增长。”
“我建议，可以考虑修建一条通往阿曼哈德角的管线，使沙特的原油能够直接输往阿拉伯海沿岸，面向亚洲市场。这不仅大幅减少对传统欧洲市场的依赖，更能显著缩短航运距离，降低运输成本。”
“将哈德角打造成对亚洲输出能源的枢纽，对阿曼也有好处，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拉赫曼亲王当然知道哈德角的位置，缓缓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经济多元化。我知道殿下和您的朋友们都有此雄心。目光不妨放得更远一些。比如说，截胡迪拜的未来。”
何言超语出惊人，但内心平静。他猜测亲王今天有此一问，多半是看到了近两年迪拜的高速发展。
“迪拜目前只有自贸区，尚未全力发展金融、地产。而沙特，拥有比阿联酋更庞大的资金、更广阔的土地和更多的人口基数，完全有条件通过国家主导，实现弯道超车。”
“具体模式，其实可以参照您见过的济州岛项目，打造一个集金融自由港、休闲旅游、高端居住于一体的综合枢纽。区别在于，济州岛有天赐的自然风光，而这里……”
何言超微微一笑，“可以用资金和魄力，打造世界级的奇观建筑，吸引全球的目光和财富。”
“金融自由港的建设，一定要当机立断。中东地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旦让迪拜成了气候，这片地区就很难容得下第二个定位高度相似的城市了。”
“要么快速执行，建立优势；要么直接放弃，换一套赛道。切忌犹豫不决，看到迪拜发展起来了又想学，结果只会是钱投进去却没效果，亏损最大化。”
拉赫曼亲王深吸了一口水烟，烟雾缭绕中，目光低视地面，显然是在思考、权衡。
“第三，与之配套的，是打造一个区域性的物流核心。中东是连接亚、欧、非的十字路口，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吉达位于红海沿岸，靠近苏伊士运河，是欧亚航线的必经之地。”
“吉达伊斯兰港本身就是红海最大港口之一，完全可以扩展功能，升级为现代化的综合货运枢纽。同时，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国际机场也要扩建，增加空运枢纽的功能。海空结合，配合吉达已有的自贸区基础，与尚在发育期的迪拜竞争。”
“最后，”何言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老生常谈，但必须再说一次。
“科技和教育，是长远发展的根基。即使过程缓慢，也需要持续投入。营造重视知识的氛围。否则，再辉煌的建筑，再庞大的数字，再昂贵的地价，都是无根之木。”
阐述完毕，何言超做了最后总结：“以上都是根据沙特现在的情况给出的建议，还有很多发展的方向，沙特都缺乏相应的条件。”
亲王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位年轻的东方奇才身上。
何言超的智慧毋庸置疑，但他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沙特华丽袍子下隐藏着的、令人尴尬的虱子。沙特除了真主赐予的石油和无垠的沙海，他们几乎什么都缺。
就拿最理所当然的石油化工来说，这难道不是天赐的产业吗？
将地下的黑金直接转化为更高价值的化工产品，延伸产业链，创造就业……
但现实总是骨感的。除了何言超报告中提过的“专业人才匮乏”，还有一个更残酷的制约——水。
化工是耗水巨兽，在这片土地上，淡水比石油更珍贵。
大规模海水淡化固然能解燃眉之急，但那高昂的成本会吞噬掉廉价原料的成本优势。一想到要为了一个化工厂，去建造和维护一个庞大而昂贵的海水淡化系统，拉赫曼就感到一阵无力。
成本优势没了，竞争力从何谈起？这无力感，与面对农业问题时如出一辙。
“何，你提到的重视科技与教育，是长远之道，我明白。”拉赫曼亲王的语气颇为无奈，“但有些问题更加紧迫，比如粮食。”
“我们都清楚，依靠补贴和滴灌技术在沙漠里种小麦，并非长久之计，成本高昂，难以为继。沙特想确保粮食安全，光靠国内这点绿洲是远远不够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个困扰他，以及许多王室成员已久的问题：“如果，我们想在海外建立一个稳定、可靠的粮食生产基地，你认为，哪里是最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