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熙肯定是疼爱大女儿的,否则就算李宥真闹到死,也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一个保安。
这么早给李宥真定婚事,还一退再退,不是李建熙的风格。那就只能是李秉喆了。
那位从战乱和贫困中崛起,一手打下三星江山的一代目,其观念和思维模式,远比儿子更为冷酷。在他眼中,一个孙女的婚姻幸福,分量并没有多重。
“何先生几年前就公开说过,我们这些财阀看似强大,实则根基脆弱,过度依赖政策与债务,一旦爆发国际性的金融危机,大厦倾颓可能只在旦夕之间。父亲……深以为然。”
李建熙这话看似无关,实则回答了何言超的疑问。
李秉喆认为三星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援,还不能是南朝鲜的。而联姻,是这位老派商人所能想到的最牢固的捆绑方式。
李建熙也不知道他老爹快挂了,只能老实执行。
何言超又不能说:你老爸快死了,拖两年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他只能说:“此事无需再议,贵社还是抓紧讨论下晶圆工厂出售的事宜吧。”
结束与何言超的会面后,李建熙立刻前去向父亲汇报。
书房内,他向父亲李秉喆原原本本复述了与何言超会面的全过程,包括对方对晶圆厂的收购意图,以及最后那近乎羞辱的、关于联姻的回应。
空气沉默了片刻。年迈的李秉喆眼神深邃,仔细思索。
良久,他缓缓开口:“他并没有完全拒绝。”
“父亲!”李建熙几乎失声,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还不算拒绝吗?他明确说了,他有女人!他明确说了,他有女人,而且不会断掉。难道要让宥珍嫁过去,接受丈夫在外面养着情人吗?这让我们三星的脸面往哪里放?”
李秉喆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突然射出了锐利的光芒,盯得李建熙内心一颤。
“耻辱?生存和发展面前,一时的面子算什么?我问你,我们三星现在最大的隐患是什么?”
“是我们的模式,负债太高,根基不牢,如同在悬崖边疾驰。”李秉喆没等儿子开口,而是自问自答。
“但这是我们能选择的吗?现代、LG、大宇……所有人都在狂奔!国家需要速度,需要光鲜的数据!我们只要敢慢下来,说一句‘要夯实基础’,政府的优惠政策、银行的贷款立刻就会转向更听话的企业!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这台疯狂的战车一起冲。”
“而揭示这一点的人,正是何言超,否则我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光凭这一点,就证明他的眼光长远而卓绝,远超你我,甚至远超国内所有经济专家!”
老人顿了顿,声音变得更沉:“这还只是远忧之一,三星还有一个隐患——继承人。”
李建熙脸色一白,这是他心中一根刺。
他膝下仅有一子,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南朝鲜财阀中,男性继承人是默认的规则。然而,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目前看来资质平庸。至少,比爷爷和父亲差远了,也赶不上妹妹。
“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不足以肩负重任。”李秉喆的话像锥子一般扎在李建熙心上。
李建熙无法反驳。两大隐忧叠加——外部发展模式的风险无法靠自己刹车,内部继承人不甚理想。
“日本人的办法,有时候很值得学习。”李秉喆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他们为什么流行招婿?因为生出天赋异禀的儿子要看天意,但为还算过得去的女儿挑选能力超群的丈夫,却是可以主动为之的。”
“在没有优秀男丁的情况下,让男丁继承名分和股份,保住家族血脉的延续。招揽一个能力顶尖的女婿来实际经营,这是最优解。”
“可是,宥珍她……”李建熙内心挣扎万分,作为父亲,他难以接受。
“宥珍是三星的女儿。”李秉喆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享受了家族的荣耀和财富,就有为家族承担的责任。何况,嫁给何言超,即使不是唯一,也绝非耻辱。”
“看看他如今的成就,短短几年间就发展到如此地步。情人的事,他也没有四处张扬,只要外人不知道,脸面上就无碍。宥珍嫁过去去,肯定是唯一合法妻子,至于他在外面的女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宥珍的地位不动摇,那些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点缀。”
“你不也经常在外面玩吗?养几个固定情人,总好过召妓。”
李建熙怔在原地,这话他更无法反驳了,而且十分尴尬。原来他召妓的事,父亲一清二楚。
自己都不干净,拿什么立场去要求女婿呢?那不是双标吗?
再推而广之,整个南朝鲜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几个不在外面玩的?
那些不玩的,是不想吗?大多数是不敢——妻子家族更有实力,一旦事发,损失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