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的中国电影市场，正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萌芽期。
好莱坞大片的冲击力初显峥嵘，而本土电影则在模仿、挣扎与探索中寻找着自己的出路。
一部现象级作品的诞生，往往能点燃全民的讨论热情，而1999年的初春，这片土地上罕见地同时升起了两颗风格迥异却同样璀璨的“星辰”——《黑客帝国》与《神秘复苏》。
网络，这个在当时尚属“精英”和“年轻一代”的新兴媒介，成为了两片粉丝交锋与自嗨的主战场。
X站、西祠胡同等论坛上，硝烟弥漫，帖子刷新速度快得惊人。
支持《黑客帝国》的网友们，语气中带着一种见证历史的优越感：
“还用比吗？《黑客帝国》是跨时代的！子弹时间，数字雨，哲学思考，哪一点是国产片能比的？”
“《神秘复苏》是不错，但格局太小了，就是一个打鬼的故事，跟《黑客帝国》拯救虚拟世界相比，不够看啊。”
“现实点吧，看看票房就知道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而《神秘复苏》的自来水们，则紧紧抓住“创新”和“代入感”不放：
“规则杀人就是牛逼！这种恐惧是渗到骨子里的！《黑客帝国》再好，那也是外国人的科幻，《神秘复苏》的鬼可是咱们自个儿文化里的东西！”
“谁说格局小？驭鬼者、背后的组织、鬼域，这世界观明明很大好不好？只是第一部刚展开而已！”
“票房高不代表一切！当初《大话西游》票房还惨败呢，现在不也成经典了？”
口水战打得热闹，但真正决定生死、衡量在这个时代“成功”与否的硬指标，依然是冰冷而残酷的票房数字。
《黑客帝国》的票房表现，完美诠释了什么是“降维打击”。
上映首日，它便在各大城市的主流影院掀起了抢票狂潮。
海报上基努·里维斯那冷峻的墨镜形象，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票房数据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滚动更新：
首日，破千万！
次日，再下一城，逼近一千五百万！
上映第三天，势头丝毫不减，累计票房直接冲破四千万大关！
每天千万级别的增幅，在这个平均电影票价不过十几二十元的年代，堪称奇迹。
媒体用“黑客帝国狂潮”、“票房核爆”来形容，影院经理们眉开眼笑，将最多的排片、最好的场次都给了这部好莱坞巨制。
它的成功，是全方位的，是技术、理念、明星效应叠加下的碾压式胜利。
相比之下，《神秘复苏》的起步，则显得步履维艰。
尽管网络口碑开始发酵，X站上的讨论热度持续攀升，周晓等影评人的文章也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但这些声音在《黑客帝国》掀起的全民狂欢巨浪面前，还只是几朵不起眼的浪花。
前三日，《神秘复苏》的票房分别为：首日三百二十万，次日因工作日小幅下滑至二百九十万，第三日周末前夕略有回升至三百五十万。
三天的票房算一起，累计刚过九百万。
这个数字对于一部投资不小的国产片而言，不算失败，但与其在网络上的声量以及幕后推手陈渊的期望相比，无疑存在着巨大的落差。
更重要的是，它被完全笼罩在《黑客帝国》的阴影之下。
许多影院给它安排的场次，要么是上午、后半夜的“幽灵场”，要么就是座位不佳的小厅。
现实的票房数据，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热情安利的粉丝头上。
“看吧，我就说不行，网上吹得再响，真金白银买票的人还是少。”
“题材还是太小众了，恐怖片嘛，上不了台面。”
“跟《黑客帝国》同档期，真是倒了血霉了，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类似的论调，不仅在普通观众中流传，也开始出现在一些媒体的边角料里。
一种“叫好不叫座”的惋惜声，以及“不自量力”的嘲讽声，开始悄然弥漫。
..............
就在《神秘复苏》票房受挫，舆论压力渐起的当口，华艺兄弟公司的办公室里，却洋溢着一种近乎节日的欢快气氛。
王中垒亲自撬开了一瓶昂贵的法国香槟，“啵”的一声脆响，泡沫欢快地涌出。
他满面红光，给坐在对面的冯小钢导演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上。
“来来来，小钢，咱们今天得庆祝庆祝！”王中垒举起酒杯，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畅快。
冯小钢那张标志性的“冯氏喜剧”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刻薄：“王总，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咱们的片子可还没上映呢。”
“哎~庆祝，不一定非得是自己成功嘛。”王中垒晃动着杯中的气泡，眯着眼睛，“看到讨厌的对手倒霉，尤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陈渊吃瘪，这难道不值得浮一大白？”
他抿了一口香槟，继续说道：“网上支持？呵呵，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能变成票房？
你看看那《神秘复苏》的票房，三天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万！被《黑客帝国》按在地上摩擦！
我早就说过，搞什么创新，玩什么恐怖，老老实实拍点大众喜闻乐见的不好吗？
非要标新立异，这下崴泥了吧！（北京话：搞砸了）”
冯小钢连连点头，附和道：“王总说的是。那小子就是运气好，之前搞了点歪门邪道。电影这行，还得讲资历，讲规矩。他以为请动了徐克就能上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口碑都是虚的！《黑客帝国》教他做人！”
两人相视而笑，碰杯的声音格外清脆，仿佛已经看到了陈渊和他的青云影视一败涂地的场景。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王中君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像兄长那般外露的喜悦，但眼神深处同样带着一丝冷峻的满意。
“哥，冯导。”王中君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也拿了个杯子，倒了点香槟，“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这么好的消息，想不知道都难。”王中垒笑道，“你那边……没什么动静吧？基金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