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渊的话煽动性很强，但张艺某还是犹豫，自己可是拍文艺片的，再不济也是古装文艺片，忽然去拍武侠，心里完全没底。
拍电影可不是过家家，一次失败倾家荡产，从此一蹶不振的比比皆是。
周星池够牛逼了吧？
1990-1993年哪年不是周星池年，整个香港一共才7部票房超过4000万的电影，这7部都是他的。
可是一转眼到了1995，因为投拍大话西游失败，周星池亏完四千多万，直接原地破产，因此这种事对张艺某来说同样不得不谨慎。
新画面才打开局面，这时候压在武侠片上，确实不算明智，不过陈渊却并没打算放过他。
因为老谋子审美摆在这里，就算拍武侠也能拍出不一样的武侠。
至于剧本什么的，根本不用操心。
“张导，你听我说，”话语间，陈渊的声音忽然拔高一个度，口气还是那么闪动，
“张导也是过来人，想必也再清楚不过，武侠可是我们中国几千年来长盛不衰的题材，江湖道义，家国情怀，其中掺杂着人性光辉，包容性很广。”
“虽然国内目前都在转型，大家都一股脑儿拍都市剧肥皂剧，但是那些都不痛不痒，天然没有武侠片的底蕴。”
陈渊从张艺某个人喜好入手，说得老谋子也有些心动。
自从李小龙出名以来，武打片可是火了二十年啊，整个香港电影不就是以动作片见长么？
看着香港动作片动不动千万甚至几千万票房，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陈渊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继续劝道：
“不管怎么说，武侠片天生适合走出去，不但我们中国人喜欢，外国人也认。”
“为什么香港的武侠片在东南亚一直很卖座，为什么日韩都抢着买少林寺的版权，因为动作片是世界语言，侠义精神不止是我们有，也是所有观众的追求。”
张艺某无话可说。
他惊讶于陈渊的口才，更佩服他的见识，寥寥几句竟然说的他有些心动。
不过转念一想，张艺某还是纳闷道：
“陈总，你这么说肯定没问题，但是武侠片不好拍，我连剧本都没有。”
“到了如今这年代，观众们对武侠片也审美疲劳，人家吃不吃这一套还不好说呢。”
闻言陈渊一笑，随即掏出剧本放在眼前的红木茶几上，就在刚才那份报告旁边。
“张导，”陈渊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试试这个壳子。把你对人性、对命运、对极致视觉美学的理解，装进去。
拍一部不一样的武侠。一部能让外国人瞪大眼睛，看完之后，除了说‘打得好’，还能隐约琢磨出点我们东方哲学味道的武侠。
一部能真正把我们的文化，用他们看得懂也愿意看的方式，送出去的武侠！也把我们的文化输出到全世界！”
“文化输出”四个字，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了张艺某脑中盘踞的疑虑阴云。
这个词在1998年的内地影视圈，还新鲜得烫嘴。
但作为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他们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种让中国电影真正走向世界的渴望？
只是这条路太难，太模糊，根本没方向。
对于张艺某这一代人拉私活，就算有方向也根本办不到。
陈渊的话，像给他指出了一条未曾设想、却隐隐透着光的蹊径。
张艺某的目光，终于从陈渊脸上，移到了那厚厚的剧本上。
封面上的“卧虎藏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他伸出右手，手指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敏感，轻轻拂过封面。
没有翻开，只是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和油墨的凸起。
此刻他能感觉到，这一部武侠片或许有那么些不同。
屋内只剩下窗外细密的雨声，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
终于，张艺某的手指离开了封面，抬起眼，看向陈渊。
那双标志性的、常常显得深邃甚至有些忧郁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簇跳动的、近乎狂热的火焰。
那是对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的兴奋，是对一种可能性的强烈渴望。
“有点意思……”
他喃喃自语，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过剧本，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太师椅里，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哗哗的轻响。
起初，他的目光还带着审视，眉头微蹙。
但很快，那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亮。
他看得极快，又时不时翻回前面几页，手指在某个段落上重重划过。
剧本里，玉娇龙在客栈屋顶飞檐走壁的灵动，李慕白竹林论剑的飘逸哲思，碧眼狐狸的阴狠毒辣，俞秀莲隐忍中的深情……
一幅幅极具画面感、充满东方韵味和人性张力的场景，透过文字，在他这位视觉大师的脑海中疯狂地投射出来，自动组合成流动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