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先生,武侠不都是这样么,门派,正邪,恩怨,爱恨,再加上各种武功,大家用的都是内力,都是拳脚和兵器,这怎么就修仙了呢?”
不止是徐克,在场不少人也有些疑惑,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只觉得陈渊的说法有些烧脑。
见状陈渊解释道:
“到了这个阶段,内力,将不再是流转于经脉的气息,而是沟通天地元气的磅礴伟力。
轻功,也不再是踏雪无痕的技巧,而是御风而行、遨游太虚的神通。
一掌碎山,一剑断江,不过是入门手段。
动辄千年的修为,弹指间沧海桑田的变幻,才是那个新世界的常态。”
他收回目光,看向金庸,也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
“那个被爱恨情仇、门派纷争填满的‘江湖’,在那个新世界里,不过是宇宙洪荒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个人的恩怨情仇,在动辄以纪元计算的时间长河和横跨星河的宏大征战中,将被赋予截然不同的意义,或是渺小如蝼蚁,或是升华如星辰轨迹。”
“武侠的躯壳,将被注入全新的灵魂。它将挣脱历史与血肉的桎梏,跃入一个以‘修真’求‘长生’、以‘问道’明‘宇宙’的宏大图景。
查先生,这并非对您所创世界的否定,而是站在您这座巍峨高峰之上,对人性深处那永不满足的探索欲和超越欲的必然回应——武侠,终将升格为…仙侠!”
“仙侠?”
金庸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尚显陌生的字眼,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陈渊。
这个词组合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惊心动魄,仿佛在他亲手构建的武侠大厦旁,陡然投射下一片庞大而陌生的阴影。
客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方才还存在的低语声、酒杯轻碰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观众们大声吸气的声响。
空气仿佛凝滞,带着威士忌、雪茄和香水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蔡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强项是美食和女人,武侠真不在行。
黄霑夹着雪茄的手指停在半空,一缕青烟笔直上升,他脸上惯有的不羁神情被一种深沉的惊愕取代,目光死死盯着陈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
他是懂武侠的,能听出其中滋味,本人也比较认同陈渊的观点。
李碧华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幽邃雾气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震动与思索交织的光芒。
“哗啦——!”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撕裂了寂静!
是黄霑,由于听得入神,他连手里的拐杖掉了都没发觉。
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沙发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直勾勾地盯着陈渊,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足足过了两三秒,他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尖锐和变形:
“后生仔!你…你刚才讲咩?!”他顾不上地上的狼藉,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越过茶几,
“仙侠?御剑飞天?千年修为?宇宙洪荒?你…你讲的到底是故事,还是…还是神话传说?!人怎么可能活千年?一掌碎山?那还是人吗?!”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被颠覆世界观的激动。
陈渊料到众人的反应,心态更是平静。
他迎着黄霑近乎逼视的目光,以及满客厅惊疑、审视、难以置信汇聚而成的无形压力,神情反而更加沉静。
“黄老,这是故事,也是神话传说的‘新解’。”
陈渊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客厅里残余的玻璃碎裂声,
“但它更是一种必然的演进。当武侠的骨架无法承载人类对力量、对生命、对宇宙终极想象力的渴望时,它就必须蜕变。”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前辈都是讲故事的大师,当故事里的‘侠客’力量达到巅峰,一掌可开山,一剑能断流,轻功几近御风而行时…下一步,还能怎么走?”
他抛出的问题让所有人一怔。
是啊,力量体系膨胀到极致后,故事该如何延续?
强行压制,读者会索然无味;
无限拔高,又容易陷入空洞。
这是一个创作者必然面临的瓶颈。
“要么,向内深挖。”陈渊竖起一根手指,“将笔墨极致地倾注于人心之复杂,情爱之纠葛,权谋之机变。让故事的重心彻底从‘武’转向‘情’与‘智’。”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李碧华,这位以写情写鬼蜮人心著称的女作家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要么,”陈渊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气势,“向外突破!彻底打破凡俗的桎梏!既然一掌能开山,那为何不能更进一步,一掌碎星?既然轻功几近御风,那为何不能真正地翱翔九天,出入青冥?既然内力深厚可延年益寿,那为何不能追求真正的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
他双手摊开,仿佛在描绘一个无垠的蓝图:
“将武学的‘内力’,升格为沟通天地、汲取日月精华的‘灵力’、‘真元’!将凡人的‘招式’,升华为引动天地法则、驾驭自然伟力的‘神通’、‘道法’!
将‘江湖’这个世俗的舞台,扩展到诸天万界,亿万星辰!将‘百年恩怨’,拉长到千年、万年的道统之争,纪元更迭!
侠客不再是江湖草莽,而是求道问长生的‘修士’!他们的对手,也不再是另一个门派的高手,而是域外天魔、上古神魔、甚至是天道本身!”
陈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那并非煽情,而是对一种磅礴未来图景的冷静阐述。
客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宏大到近乎疯狂的构想攫住了心神。
金庸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陷入深沉的思考。
倪匡张着嘴,忘了追问。
黄霑的雪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蔡澜的小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
“这听起来很玄?”
陈渊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洞察先机的笑意,
“其实,它早已有雏形,只是被包裹在传统的武侠外衣之下。
查先生您《天龙八部》中的逍遥派,北冥神功吸人内力,小无相功催动天下武学,灵鹫宫缥缈如仙境,天山童姥返老还童…这些设定,是否已隐隐触摸到了‘修真’的门槛?
只是囿于您设定的历史背景和整体框架,未能真正展开那扇通往‘仙侠’的大门。”
金庸猛地一震,眼中精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