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阳光透过薄云,给港岛镀上一层温吞的金色。
陈渊站在跑马地一栋半山别墅前,门牌上的数字清晰无误。
一代武侠宗师,半个港岛文豪,查良镛先生就住在这里。
他抬手按响门铃,指节叩击在光洁的铜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片绿树掩映的幽静里荡开小小的涟漪。
大门无声滑开,一位穿着整洁制服的老管家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陈先生,这边请,查先生和诸位客人已经等在厅里了。”
虽然外面都称老人家为金庸,但私下里他还是喜欢人家叫他查先生。
陈渊点头致意,跟着管家穿过一道花木扶疏的回廊。
空气里弥漫着修剪过的青草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陈年木料与旧书混合的沉静味道。
回廊尽头,一扇敞开的雕花门后,人声笑语如同温热的潮水般涌了出来,带着酒杯轻碰的叮当脆响和粤语、国语交织的谈锋。
踏入厅堂,视野豁然开朗。
挑高的天花板下,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线。
偌大的客厅,人已到了不少。
空气里飘着上等雪茄的醇厚、女士香水的清雅,还有威士忌与白兰地混合的微醺气息。
陈渊的目光飞快扫过。
靠窗的丝绒沙发区域是焦点。
一位穿着中式对襟绸衫的清癯老者居中而坐,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眼神平和却自有一股洞察世事的深邃。
正是查良镛先生,笔名金庸,华人世界的武侠泰斗。
他正侧耳听着身旁人的话,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紧挨着金庸的,是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倪匡,此刻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手势略显夸张。
他看到陈渊走进来,面色颇为不悦,一副想单挑又怕打不过的样子。
另一侧,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蔡澜端着酒杯,不时插上几句妙语,引得周围几人莞尔。
而稍远些,靠在一架三角钢琴边的,是头发微卷、精神矍铄的黄霑,他指间夹着粗大的雪茄,正与一位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沉静的女作家李碧华交谈,烟雾袅袅升腾。
目光再转,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导演王京,圆脸上堆着惯有的精明笑容,正和戴着眼镜、神情略显跳脱的刘镇伟说着什么。
还有几位陈渊看着眼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的作家、编剧,散落在大厅各处,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或独自啜饮,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全场。
名贵的波斯地毯无声地吸纳着纷沓的足音,墙上悬挂的几幅水墨山水,在喧闹中沉淀出几分古意。
这哪里是寻常的酒会?
分明是香港文化界顶尖头脑的一次非正式聚首,空气里流淌的是无形的才思与无形的江湖地位。
四大才子高居上位,其余的作家编剧其次,电影圈的一部分人士也来凑热闹。
陈渊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这潭深水。
靠近门口的几位客人首先注意到了他,谈笑声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好奇、审视、带着一丝了然的探究目光悄然汇聚过来。
显然,前两天港府大会上的风波,消息灵通的圈内人早已听闻。
一个来自内地的“煤老板”,突然成了港岛电影圈的话题人物,此刻又踏入了查先生私宅的文坛核心聚会,这份突兀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王晶眼尖,第一个扬手招呼,声音带着点夸张的热络:“哎呀!陈生!来得正好!快过来这边!”
他这一嗓子,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更多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渊身上。
坐在主位的金庸也闻声抬起头,透过镜片望过来,眼神里带着平和而认真的审视。
他脸上浮起长者温和的笑意,主动向陈渊招了招手:
“陈渊先生?欢迎欢迎,请过来坐。”
闻言众人又是一愣,没想到金庸竟然主动邀请陈渊上来坐?
陈渊定了定神,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迎着众人的视线,步履沉稳地穿过客厅。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分量,好奇的、审视的、带着点玩味的,如同无形的探针。
他走到沙发区域,向金庸微微欠身:“查先生您好,叨扰了,多谢您的邀请。”
“不必客气,坐。”
金庸指了指身边特意空出的一个单人沙发位,语气温和,
“昨日港府大会,陈生一番高论,振聋发聩,连我这个不太懂电影运作的老朽,也听得心潮起伏,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语带真诚的欣赏,看陈渊倒是很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