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只是表象。我们真正想拍的,是当人被剥夺一切伪装,被逼到生死抉择的悬崖边时,他内心最真实的东西会暴露出来。是怯懦自私?还是勇气担当?
或者…像坚锯自己一样,在绝望中滋生出一种扭曲的审判欲?
王志文老师演的不是一个怪物,他演的是…一种极致的绝望和它催生出来的冰冷逻辑。
观众害怕的,或许不是血,而是这种逻辑本身。”
陈渊尽量为众人解释背后的逻辑,尽量跟其他血浆片撇开关系,毕竟不管从立意还是拍摄来看,电锯惊魂真的很不一样。
“嗯…”
韩三平沉吟着,缓缓点头,目光最终定格在陈渊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王志文这段戏…让我想起早年看过的那些老艺术家的独角戏,不靠台词,全靠精气神撑着。没想到…这种功力,能用在这样的题材里。”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
“你这路子…有点野啊。不过确实拍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让人…印象深刻。”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渊的肩膀,力道比刚才重了些。
“好好拍。我等着看成片。”他又转向导演和剧组,
“王志文状态难得,保护好他,别太熬了。许晴同志那边也注意休息,刚才那段看着就遭罪。”
最后,他对几位老干部说:“老张,老王,咱们走吧,别在这儿影响人家创作了。”
几位老干部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应声。
那位戴眼镜的老者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铁笼,低声对旁边的胖老者说:“真想不到恐怖片还能这么拍。”
一群人簇拥着韩三平向门口走去,棚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一些。
陈渊站在原地,目送韩三平等人离开。
棚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棚内再次被那种混杂着铁锈、机油和汗味的浑浊气息笼罩。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忙碌着准备下一条拍摄的工作人员,落在了那个巨大的铁笼上。
王志文已经从手术椅上被解了下来,正裹着一件厚外套,坐在角落一个帆布折叠椅上,小口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
灯光下,他脸上那病态的苍白尚未褪去,深陷的眼窝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深,整个人透着一股巨大的疲惫感,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苏醒”,真的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然而,当他的目光偶尔抬起,扫过现场,扫过那些道具,眼神深处那点冰冷、专注、仿佛在审视一切的“竖锯”内核,依旧若隐若现。
陈渊走了过去。
王志文察觉到,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
“王老师辛苦了。”陈渊在他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刚才那段,北影厂的老领导们,都被震住了。”
王志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了然。
他没接陈渊的话茬,只是又喝了一口热水,目光投向那个冰冷的铁笼和手术椅,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表演后特有的疲惫感,却异常清晰:
“主角…他快死了,病痛…蚀骨挖心…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恨这病,更恨那些…糟践自己、也糟践别人命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又飘向了某个虚无的点,
“他躺在那儿…睁眼那一刻,不是想吓唬谁,是…审判。
用他最后这点力气,用这身烂肉…当个见证,看着那些人…自己给自己…判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针,刺入陈渊的耳中。
没有修饰,没有煽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道出了“竖锯”赵正那扭曲冰冷逻辑的核心。
陈渊看着王志文那双依旧残留着赵正死寂感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明白,王志文这是真入戏了,不是在跟他讨论角色,更像是在确认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和表达是否准确无误。
这位演员已经把自己彻底沉入了那个绝望、痛苦、充满审判欲的灵魂深处。
“王老师把他演活了。”陈渊只说了这一句。
王志文没再回应,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像一块在寒风中渐渐冷却的岩石。
铁笼冰冷的阴影落在他半边脸上,将他与周围忙碌的片场隔绝开来。
陈渊眼中最理想的竖锯,这一刻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