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艺某哪里听得见？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一页纸上，都在最后的剧情里。
最后，电视台演播室里，明亮的灯光下，魏敏芝终于见到了脏兮兮的张慧科。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煽情的台词。
女孩只是看着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喊出了那句贯穿全剧的、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台词：
“张慧科！你跑到哪去了嘛！我找你找得好苦！高老师说，一个都不能少！”
“啪嗒！”
一滴汗珠，或者别的什么，从张艺谋低垂的额角滑落，正好砸在剧本上，洇湿了“一个都不能少”那几个字。
“这.......”
张艺某看着眼前的陈渊，说不上激动还是恍惚，总之很急。
“好剧本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来，必须喝一个！”
他目光落在陈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虽然人家年轻，但才华真有三层楼那么高。
就这种质量的剧本，自己一辈子也写不出来啊！
小陈总被国师这么一夸，同样也禁不住老脸一红，一脸谦虚道：“瞎琢磨的，我们那边山里，也有这样的小学，这样的娃。”
“瞎琢磨？”张艺谋的声音陡然拔高，但心里更加钦佩，
“说真的，这结构这人物这细节，真的太好了。”他急促地喘了口气，眼睛里的光几乎灼人，
“魏敏芝那股子犟，张慧科那点小狡猾又透着可怜，村长那点无奈和算计……活了！都活了！还有‘一个都不能少’这五个字……”
他用力点了点剧本封面，
“简单！可它像根钉子，一下子就楔进人心里去了！这本子……地道.....”
夸了一阵后，张艺某这才放下本子，将焦点转移到陈渊身上来。
“陈老板......这么好的故事不是钱的事，它的价值.....不是钱可以衡量的，得拍出来，让更多人看见才行！”
“张导觉得行就好。”
“哪里话！你才是作者，你的稿酬我一定会给最高价！”
张艺某感觉大有搞头，不过陈渊摇摇头道，
“张导，说实话我不缺钱，稿酬我并不太在意，这剧本你可以拿去拍，但我有个条件，那就是我的青云影视必须参与起来，出钱出人都行，双方联合发行，这个项目，我要一部分主导权。”
“比如？”
“比如女主角我来选。”
张艺某一听就乐了，这确实是煤老板做派。
除了女主角自己选，其他基本不干预创作。
眼下新画面才刚成立，正是尴尬的时候，如果能跟青云影视合作，求之不得。
但是他哪里想到，小陈总脑子里早想好了收编计划。
“那行！听你的！”
张艺某笑了笑，给双方又倒满酒。
这时候京都天气太冷，啤酒都是温热过的，里面还加了酒曲和枸杞。
张艺某立即回应，也端起自己那杯，就这样，两个粗糙的玻璃杯在空中碰了一下。
“当！”
声音清脆，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张艺某脸色微红，想来不胜酒力，但脑子里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拍，肯定要拍！不过，本子是好本子，但有些地方，还得磨。比如魏敏芝进城那段，电视台这条线怎么走得更自然？还有结尾，那种冲击力能不能再……”
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手指在剧本上点点划划，开始跟陈渊讨论具体的细节调整，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陈渊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插一两句自己的看法。
油乎乎的桌面成了临时的会议桌，泡馍碗和酱牛肉盘子被推到一边。
半个小时后，眼见聊得差不多了，张艺谋意犹未尽地合上剧本，小心地放回牛皮纸袋里，又用那卷劣质餐巾纸仔细擦了擦袋子上沾的油醋。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凉透了的酱牛肉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神放空，显然还在回味剧本里的东西。
陈渊看着张艺谋沉浸的样子，也拿起勺子，舀了点碗底已经凝了一层白油的羊肉汤。
他吹了吹，没喝，又放下了，这味道确实很刺激，不是西北人一般受不了。
“对了，演员方面你有什么好推荐的？”
张艺某顿了顿，忽然想起这件事。
他现在刚独立出来，工作室刚起步，虽然去年拍了《有话好好说》，手里女演员资源确实不少，但真要找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当主角，一时间也没头绪。
反正剧本也是人家写的，最了解这个故事的肯定是陈渊本人，倒不如听听陈渊的想法。
陈渊没客气，拿过纸笔写下几个名字。
“就这几个，都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