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名霜公馆里，玉牌的碰撞声混着香水的气味散开。
桌下的京巴犬疲惫的耷拉着脑袋，眼皮一开一合，它的状态能证明这一桌的人不是刚来，而是一宿没睡。
吴太太捏着蓝玉烟嘴往丝绒沙发上一靠，身上那件白云柔纱旗袍在烟雾的吞吐中上下起伏，她的肩头耷着件狐绒坎肩。
从南洋运来的珍珠像是葡萄串一样挂在她的胸前，带给了她不少负担。
但没办法，这是出门在外的必要打扮。
“快出牌啊！”一旁的贵妇催促道。
“别急，等我吃完这支烟。”
另有一位妇人从镶嵌着珍珠的小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对着吴太太照了照，赫然把她那两个黑眼圈照的清楚。
“您要是真困了就别撑了，赶紧回去睡吧，下一场我们找孟太太来。”
“早就叫啦，那孟太太不是没来我才撑到现在嘛……”吴太太嗔叫一声，在姐妹的催促中终于是打出了一个三条。
“咳咳咳……”
一旁的吕太太受不了她身上这烟味儿，没好气的说道：“人家总督大人来两江是禁烟起家的，你这妮子还抽，迟早要把你送进去。”
吴太太翻了个白眼，媚态横生。
“人家孟总督禁的是鸦片，不是我抽的这个，我要敢抽那个，我家老吴得先把我休了。”
“碰！”
另一边的贵妇人捡走了牌桌上吴太太的三条，随手打了个九万出去。
“我看咱们几位和被休了也没区别，整天待在这雷尹，都快闷死了。”她的语气中能听出肉眼可见的怨气。
“闷点就闷点了，女人家在这个世道还想怎样？”吕太太无聊的踢了一脚桌下的京巴狗，把刚睡着的老京巴又给踹醒了。
“当年我们家老吕把我留到雷尹的时候我也不情愿，觉得是被他丢弃了，但后来他当了师长，竟然真的有贼人想对我们娘俩动手。”
“你那事我听过。”吴太太后怕的拍了拍自己颤抖的胸脯，“是被浮白司的人救了是吧？”
“是啊，听说在雷尹当值的这些人都很厉害，能借用总督大人的力量。”
在那件事之后，两江五个师的师长都把自己的家人送到了雷尹。
“论安全，雷尹这边还真就没得说。”之前埋怨无聊的妇人开口道：“我表妹妹嫁给了中州那位孙旅长，前阵日子说是已经被人害了。”
“可凄惨了，听说肚子都被鱼咬烂了。”
其他姐妹都是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想用她的命逼她男人背叛现在的主子呗。”
妇人讽笑一声，“她那男人是成就了忠义之名，但这名声却是用一个烂了肚子的女人换的。”
“太惨了……”吴太太问道：“你就没赶过去吊唁一下？”
“去啥啊去，兵荒马乱的，我感觉出了两江你们就可以吊唁我了。”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转忧为喜，猛地喊道：“自摸！”
说罢，把自己面前的玉牌一骨碌全推了下去。
周围响起一阵哀嚎声。
“圈姐你这也太狡猾了，讲故事骗我们分心，结果偷偷摸好牌啊！”
“就是就是，不算不算。”有人试图浑水摸鱼。
“怪就怪你们打牌不专心。”圈姐哈哈大笑，“拿钱拿钱！”
吴太太随手摸了张烟袋下的银票扔了过去，圈姐接过之后一脸嫌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钱上全是烟味儿，呛的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