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翊能从朱守谦眼中看到那一脸的希冀之色。
但在此时,朱元璋却轻轻在他身后按拍了一下,暗暗给他使眼色,并将双手伸了过去,要将孩子抱回来。
他手上做着事,却充满了对朱守谦的不信任。可当老朱眼神看向这个外孙时候,却依旧满是慈爱,不得不说就很讽刺。
当然,他本来就有前科,大家才显得小心。但在别人都不信任这孩子的时候,胡翊却将身子蹲下,将刚刚出生的小小煜安抱在侄子面前:
“摸吧,不过弟弟才刚出生,皮肉娇嫩,你要轻一些,摸坏了你姑姑可得打你。”
其实,就在姑父将弟弟抱给自己摸,做出决定的这一刻开始,朱守谦早已是心满意足。
感受到姑父传递来的善意时,他心中就已经很幸福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不知道?他也会察言观色,从皇祖父,皇祖母眼中的忌惮来看,他们还把自己当成是个坏孩子来对待。
今日的铁柱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其实更像是一次对大人们的试探,想看看哪些人还真正在乎自己的需求。
显然,姑父是真情实意的!
这在这个小小的孤僻孩童心中,如同在黑暗中照进来一束光,又如同在幽闭的房间里开了一扇门。
知道有人真心接纳了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于过去犯错的救赎?
此刻,朱守谦眼中含着热泪,冲着姑父躬身拜了又拜,心中只有无边的感激和温暖。
“姑父,我是开玩笑的。”
说罢,他隔空挥手跟弟弟打了声招呼,然后乖巧的站在一边。
胡翊这才把孩子又抱回去,交到朱静端手里。
而看着女婿刚才做出的这一幕,朱元璋低头望着地板怔怔出神,显然他也在反思。
看到这孩子在变好,他心里也很开心。但他不由得暗道一声,自己方才的做法,实在太伤这孩子的心了。
一念至此,他将朱守谦拉过来:
“咱们的铁柱真的懂事多了,来,铁柱跟皇祖父说,要咱赐你些什么?”
朱守谦却将头颅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皇祖父,铁柱什么都不要,如果姑姑出了月子,我想到姑姑、姑父那里去住几天。”
朱元璋想起大哥这一系后人,到如今也就剩个朱静端了,铁柱这孩子亲姑姑些,倒也正常,便立即答应了。
他用手轻拍着外孙的肩膀:
“不急,你回去了慢慢想,想要啥到时候再跟咱说。咱允你到姑姑那里去住,以后随时随地去,只是走之前先跟你皇祖母报备一声就好了。”
朱守谦此时用力点了点头。
朱元璋不由是心中一叹,看起来在教育子嗣方面,自己真不是这块料啊。
也好,将铁柱这孩子叫女婿多带些日子,等到将来去了封地,能少惹些祸就极好了。
小外孙出生。静端一家,母子平安。如今大外孙又变得懂事了几分,这在朱元璋看来尽都是些好消息。
不仅如此,范常从北平府回归,这次虽然辞去了官职,却并未离开南京,回到老家滁州。他反倒在京中买了一座宅院,打算长居于此。
看到老兄弟最终留了下来,他心中更觉受到了不少慰藉,至少能时常看看老友,偶尔发一些资助,也可抚平心中对范家的那份缺憾了。
得知小煜安宫中顺利出生,长公主府前,这两日也是收到许多礼物。
长公主府所收到的礼物又与别处不同,若是官宦人家,收到的大都是达官显贵们送来的礼品。
但驸马爷的名声极为不一般,由此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皆有一份自发的心意送到。
从徐达,常玉春,汤和,邓愈,傅友德,吴祯吴良这些功臣,全部送来了重礼。但民间的百姓们,哪怕是几颗鸡蛋,几颗白菜……那也是源源不断的送进府门。
薛司正想要阻止都不行,即便驸马爷先前留下话,不能收贫苦百姓们的日常吃穿用度,更不能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
但这一次大家伙纷纷送来一些礼物,更是扬言,公子出生,此乃吉兆,断不能辞。
短短时间,所收礼品堆积满两间房屋。
这还不算,范常也有一份礼要送到长公主府。念及妻子伤势早已转好,妻子至今却不敢出门,总觉得心中担惊受怕,害怕被人指指点点。
他今日便决定拉着妻子一同出门,克服她对于生人的恐惧,缓解先前被毁容过的阴影。
一大清早,范妻便施了些粉黛遮瑕,化了个妆,而后穿上一身得体衣物,头插金簪。
既已辞去官职,而且是带着妻子克服恐惧,范常今日便不曾骑马坐轿,而是与妻子挽手,一同在街上行走。
本身在植皮手术之后,范妻脸上便只剩下细微的网格状痕迹,这都是当初植皮时所留。
如今施以粉黛,就很难再看出来。再加上她今日穿着艳丽,三十余岁,正是风韵犹存之际。
故而刚出了府门,便引来不少人注视的目光。
“咦,快看!这位便是从北平府归来的范大人。”
“听说他为推行驸马爷提出的新政,一家老小皆遭人祸害,还失了一儿一女。”
门前有人在小声嘀咕着,同时目光看向了范妻。
范家人原本住在滁州,并未到南京来过,没有人认得她。再一见这女子穿着艳丽,容貌姣好,又与范大人是携手而行,显得十分亲密。
自然,对于她的身份也开始起疑。
范妻脸皮薄,被夫君牵着手,心中早已是忐忑不安,手掌心都沁出了汗珠。她走路低下头,显得十分没有自信,紧扣着双肩,生怕别人瞧见了她的脸。
但这一幕在外人看来,越发觉得这女子可疑,莫非范大人纳妾了不成?
“我看这女子不像是毁容的范夫人,你们觉得呢?”
“嗨,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大丈夫三妻四妾,当官老爷的多几个娘子又有什么相干?我要是有钱,我还纳妾呢,就别说范大人了。”
“那可不一样,范大人家中原配本就是个贤德之人,我听说在家中时管教着子女,还要侍奉婆婆,十分的孝敬。
无论如何,此等大事发生,原配妻子毁容,范大人断不能在此时抛弃旧人,反倒迎娶个新人小妾进屋,是否太没人性了些?”
“要说也确实有点儿膈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说的是悄悄话,但这人声一多,也就显得引人注目了。
走了一段距离,就连范妻都听到了这些声音,何况是范常呢?
“夫君,要不咱们停下来与他们解释解释吧?
我与你出门,若因此毁坏了夫家名誉,只恐又闹出乱子来,对你官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