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看天意如何。”
范常现在只能赌一把,看徐达能否认清形势,早日来支援自己。
通判府。
李玄明被支走,屁颠屁颠的回南京述职,新来的范知府眨眼间夺了大权,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交接和立威,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通判王崇义气得死去活来,冲着那具“假尸首”狠狠踹了数脚,被人耍的团团转不说,还丢人丢到此等地步。
就在当晚,他叫来蔡同知,连带知府衙门中的几位官员,又将昌平赵氏与通州萧氏两大豪强世家请来,一同讨论起了对策。
“诸位,新来这位范知府,手腕之强硬、手段之高明,想必大家今日也都看到了。
前几日,从朝中流出的新政三策,全都是冲着咱们的祖宗基业而来的,该如何应对,大家就都拿个主意吧。”
王通判话音一落,蔡同知皱起了眉头,不由是一脸愤恨道:
“原来元人在的时候,咱们搞包税,每年规定的那点钱数只要交上去,咱们在北平府就是土皇帝,税想收多少收多少,只要给这些贱民们一口吃的,保证他们不造反,便能稳收稳拿。
如今朱和尚夺了北平,赶走了元主,我们不但不能包税,还要处处受制于人。
本就不能再对那些贱民们征缴过重,咱们大家伙儿的腰包都因此受损,他们现在还想试行新政,再从咱们这里收税,给那帮贱民们好处?
哼!”
蔡同知发泄着的不满,也点燃了其他人的愤恨。
昌平赵家如今的族长赵镇,起身来一巴掌拍在茶桌上,怒道:
“老夫本是皇亲国戚,女儿嫁进宫中侍奉元主,如今到了他们朱明朝廷坐江山,便忌惮我赵家皇亲的身份,后辈们想谋求个官职都不给!”
赵镇也知晓自己手上无权,腰板不硬的道理,望着通判和同知,不由得软了几分,对这二人拱手道:
“二位大人只管吩咐,我等上下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该如何做,大家共进退就是了。”
王崇义点着头,赶忙恭敬的起身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毕竟是元朝的国丈爷,一家子皇亲国戚,将来若想过回原来的好日子,少不了要奉迎元主回归。
这些人,他可得罪不起。
通州萧家的族长萧龙诨,祖宗盘踞在此地已有八代,他的身份不像赵家那样招摇,族中更是两代做过元朝的太师,如今仍有不少门生故吏在明朝做官。
此次新政三策的消息,就是他家的门生率先从南京发出,赶在钦差到达当地之前,报与他们知道的。
四家这一合计,越发觉得自己吃亏。
蔡、王两家在北平府也是大族,王崇义不免是冷笑道:
“什么摊丁入亩,什么阶梯税策,我王家在北平已历五代,凭他范常一人,要换我们王家五世的积累?
凭什么?”
他便是当着这些自己人的面,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燕朔会乃是右丞相暗留在北平的一支精锐人马,黑水旗虽是后招募的死士,却也有数百人。
如今右丞相通了我们的书信,已经驻兵边界将徐达、孙兴祖北平驻军调走,但右丞相此次前来,轻骑轻甲,携带粮草辎重亦不多。
一旦他粮尽退兵,徐达一回来,范常危难自解,到那时就要在北平府真正立威,我们再想阻拦新政,就晚了。
不若趁徐达未曾班师回援之前,先行诛杀范常,诸位以为如何?”
蔡同知显然是答应的,明说道:
“杀了范常,找人假扮他失足落水,救老人与孩童死于河中,这个理由如何?”
“妙啊,到时候只要人证与物证给够,堵住了朝廷的嘴,那端坐朝堂的朱和尚又能说得出什么来?
都道这朱和尚厉害,杀人总要有理由吧,倘若真将我们逼急了,那便投靠右丞相,助元主复国!”
“不错!”
“就请各位随时随地关切动静,自朱明一举夺了北平,如今我大元北平府陷落明军之手已有三年,是该咱们行动的时候了!”
赵家与萧家,家中各匿有数百名黑水旗的死士。
这便是大明开国之初,依旧任用元朝官吏的坏处了。
大量的文官们都幻想跟随元主而去,还想暗中再迎回元人,继续统治这片土地。
像北平府这等新收回来的地界,还是原来的那些官员归附大明理政,有这些小动作就再正常不过了。
还是人才太少,大明如今过于缺少官员所致,不能将他们都换掉。
范常现在赌的是徐达能够反应过来,七日内赶回来救下自己,稳定北平形势。
王、蔡、赵、萧四家,则要赶在徐达回师之前,将范常灭掉。
但范常的动作太快了。
这一夜换了府兵中的两个百户,那新提拔上来的百户,自然是对他这位新任知府大人感恩戴德,协同暂时稳定住了护卫府衙的府兵。
这一夜安稳的很。
便在到了第二日清晨,同知、通判与六司司官等人,全都过来拜会新知府。
范常便直接拉着堂上的所有人,往东市的高台上走。
这里原本是杀人的法场,但今日却做了个讲台。
将地方放在这里,也是因为此地能容纳的人数比较多,便于讲解新政之策。
他更是把王崇义和蔡中拉扯在身前,又叫六部司官围拢在自己身边,名义上是为百姓们讲解政策,当然其中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为求自保。
当这些位当地的地头蛇们都在自己身边时,底下绝对没人敢行刺。
一来知府被刺,当着面,他们这些官员们都要受责。
二来,也恐怕在混乱中将他们自己误伤。
范常是非常懂得这些心理的,拉扯着这些人当护身符,管他们愿不愿意,自己在安全上没有问题就行了。
法场之下,人头攒动,聚拢来的百姓们天不亮就到场,此刻还有更多闻讯而来之人,正在附近街道外面拥挤。
当你说自己要宣讲新政,那没有几个人前来。
百姓们几乎都不识字,但他们都生活困苦,因而知道钱是好的。
一旦涉及到这个“钱”字,而且还是几两银子的巨款时,大家纷纷就都愿意来了。
望着附近聚拢的一千多号人,以及附近街道上涌来的一片人潮,范常十分满意。
他也正好借着这处高台,宣讲新政,为即将开启的新政推行提前消除阻力。
坐在高台上,范常此刻开了口:
“诸位,本官便是新到任的北平知府范常,今后也可以算是你们的父母官了。
昨日在南门外告诉你们,有个教你们赚银子的好办法,叫做摊丁入亩。
不但能赚银子,还能赚好几两银子,那这摊丁入亩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且容本官慢慢讲来……”
范常坐在高台上,已经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话语在讲解了,但这个效果却并不好。
他已是多年间习惯了遣词造句,即便说起白话来,也有些不太通顺,力求简洁所以用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