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帝的朱元璋,一时间也不好直接下旨意,硬往下推行这件事。
工部尚书单安仁又很圆滑,河道诉苦、漕运诉苦,各方面都在诉苦……说到最后,拉着李文忠的大都督府一起商讨,要大家各出一份钱财,都让一步。
兵部衙门不想出这份钱,胡翊虽然掌着兵房,但主要管的是核实奏书之类的事,并非是兵部的决策之人,这种拍板的事还得是兵部尚书来做。
但到了李文忠这里,他又不愿意了……
胡翊坐在这里听着,气的是抓耳挠腮的。
朱元璋自己不下判,就叫自己这个统筹下三部的右司郎中出面,胡翊一人面对一堆老狐狸,磨的口干舌燥,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帮家伙们,明面上一口一个驸马爷、驸马爷,恭敬地叫着。
看似他们是下属,十分的谦卑,但就是有无数种话术来堵你的嘴。
涉及到这种事情,确实难办,大家好像对于此事都有职责,好像每个人都该出一份力,但又确实都有难处,这些困难也确实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兵部、工部是穷衙门,这任谁都知道。
户部那么富,却不想多出钱,大家都出一份,凭什么要我多出?
统筹起这些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真的很难端平,既然端不平,大家都有怨言……
好不容易磨到了下午,武英殿这个增加卫所的事儿还是没有磨下来,明日继续!
但弘文馆科举的事,又要开始统筹。
先前应天府并未作为国都,所以没有贡院。
如今要修贡院,准备将来考生们科举的考场,这又是工部和礼部的事,胡翊再度陷入到了其中……
这一日下来,胡翊都还在开会。
还好,他早早的就把刘基和陶安派回去,右丞相徐达不在,这两位参知政事便要协同理政。
等到弘文阁的事商议完毕,天色也来到了傍晚。
胡翊回到中书右司,等待自己的,又是满满两桌案的折子……
“我去!”
“老陶,怎么折子还有这么多?”
陶安揉着都快看花了的老眼,伸了个懒腰起身,将一支笔递到了胡翊面前。
“驸马爷,这些都是我与刘参知今日批阅、整理后的奏折。
大事的折子,已在第一时间由韩员外郎挑选,然后送到左相那里,一并呈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就桌案上这些,都是留下来的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我与刘参知刚刚一本一本看罢,写好了每份折子的批复意见在折子里面夹带,您快看看我等的批复意见是否合适,然后做最终批复,用印发回六部吧。”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声,靠,这不是右丞相的活儿吗?
怎么都到我身上来了?
大概目测了一遍,光是桌案上的奏章,加起来就有近三百份。
胡翊随便翻开一本,是为吉安县一个判错的人命案平反的,里面牵涉到几名当地官员的贪赃枉法事……
再看奏折之中,陶安在一张单独的纸条上,写上了批复与处理建议。
自己若是对这个批复建议满意,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便照抄一遍,做最终批复,这东西就不经过皇帝之手了,直接发回刑部,就可以按照批复发送回吉安县照办了。
若是有意见,就要叫来陶安、刘基,甚至是刑部官员们前来复核此事。
这一天下来,也是够累的。
陶安趁机偷了会儿小懒。
胡翊再看刘基时,老刘正在奋笔疾书,精力看起来比一般的壮年小伙子都要旺盛。
这大概是老刘一生都有抱负,但又一生都未进中书的缘故吧,所以得以施展才华,他才如此兴奋。
若不是胡翊的出现,改变了历史。
老刘的生涯里面,就只是短暂的当了一段时间的御史中丞,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也不会再有任何二次启用的好事发生。
与原来的命运相比,胡翊招揽这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刘伯温进中书,协同自己理政。
确实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的遗憾了。
胡翊不由是伸了个懒腰:
“伙计们,那就开始吧。”
两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忙了一个白天,胡翊心中也挺不落忍的。
他便也坐在主位上,开始按照批复批阅起了各地奉上来的折子。
好在是先前陪太子读书,在文华殿时,胡翊也曾批阅过许多奏折,首先在经验上是没有问题的。
他所缺乏的,主要是对于中书省事务的不熟悉。
陶安这人好似有多动症,批阅一会儿就要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刘基就好像拥有一个铁屁股,一旦坐在那里,就可以一天都不动,一直忙活下去,当真是奇怪。
便也就在这位驸马爷坐下来,开始批阅奏章之际。
刘基的目光,时不时的冲着坐在主案上的胡翊看去,然后低下头,时而提笔悬腕在空中,却不在纸上书写,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便在片刻之后,当一份《请核销江浙行省嘉兴府洪武三年三月额外赈灾耗用税银事》的折子送上来时,刘基眼前一亮,当即便动用了个坏心思。
在这份奏折之中,嘉兴知府详细描写了上月辖地水患爆发之事。
嘉兴知府立即展开赈灾,在应急情况下,从去年留存在当地的两税银(夏秋税银)之中挪用了一千两银子,用来买粮食赈济灾民。
请求中书省念在事出有因,不予降罪。
并请中书省在核实之后,予以核销,不计入该府当年的税银考核。
这本是户部奏折,应当是左司批复才对,但朱元璋念在女婿初到中书,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正好适宜他练手用,就都叫人送了过来。
挪用税银,本是大罪。
但念及事出有因,是为赈济灾民,则可以免罪。
因挪用税银导致的考核亏空,自然也应该予以豁免,这毕竟是事出有因嘛。
但这刘基坏就坏在,做批复建议的时候,他在一张纸条上如此书写道:
“念在事出紧急,情有可原。
准嘉兴府所请,其动用之夏税银一千两,着户部于该府当年秋税银内扣除核销,勿累及考成。
刘基谨拟。”
处理建议给出了,接下来就看胡翊的反应如何了。
这是刘基的一次考验,也是对于这位胡驸马爷的品行、才能的一次摸底,别看这些试探,可全都集中在此一份小小的奏折批复建议当中了。
这位胡驸马爷若是采用此法,最后面“刘基谨拟”这四个字就会删去,最终变成胡翊自己的批复。
到时候白底红字的中书省右司郎中大印,便要盖在上面。
最后这刘基不会是责任人,毕竟用的是驸马爷右司郎中的印信,但因为涉及500两银子以上的开支,皆要在朝堂上与众臣朝议裁定的规则。
胡翊做了批复,明日这份奏章定然要在奉天殿上,当着朱元璋以及所有朝臣的面念一遍。
若是胡翊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一点小伎俩,真就直接批复了刘基的建议,还敢送到朱元璋的手里。
到了明日,胡翊这位中书省右司新官,轻则要当着百官的面丢丑。
若是严重的话,碰到陛下明日脾气不好,正要发作的时候,搞不好还要被朱元璋骂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