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有事您派人递个话就够了,怎能劳烦您亲临府上呢?”
胡惟庸见了李善长,似有一种学生对于老师的恭敬和虔诚。
在他面前时,那身为大明右相的气势都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些唯唯诺诺。
“惟庸啊,老夫今日才听闻,你这相府上遭了贼,故而前来探望啊。”
“李相,请。”
胡惟庸躬身请他进府。
李善长背负双手,一路迈着四方步,仿佛他才是这间府邸的主人一般。
这下反倒是胡惟庸跟在他身后,吃着尾气,一副小跟班的姿态。
眼见得李善长故作姿态而来。
叔父怕这老东西。
胡翊可不惯着他。
“嗯哼!”
胡翊重重咳嗽一声,突然便从内堂迈步出来,一双犀利的目光,当即对上了李善长的二目。
李善长自然没想到他在胡相府,被他一声咳嗽,还给吓了一跳。
一见是胡翊,而且今日这小子目光如此犀利,隐隐中透着股子不善。
这李善长心中也极为不服气,阴鸷的双目就与胡翊对视着,一时间竟然谁也不让谁。
这老狗要与自己打擂?
胡翊心道一声,今日说破大天去,我这驸马的身份也在这儿摆着。
有种你就一直盯着我眼睛看,倒要看看咱们谁先怂。
李善长此刻越发愤怒了。
这晚辈的目光不善,竟然丝毫不想着退让。
一个晚辈而已,几年前进京时,不过是个游方郎中,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够将其踩死无数回。
如今侥幸娶了个公主,就敢在自己面前这般作态了?
他心中怨气更盛,更是直视向胡翊,目光之中毫不掩盖自己的不满之色。
再看胡翊,依旧在与之僵持,这可真是针锋对麦芒,二人全都打定了主意,一步也不愿退!
胡惟庸这会儿就夹在中间。
一个是侄儿,一个是李相。
按说他是主人,不应当令如此不和谐之事发生。
无论如何,都该上去从中间打个岔,把二人间的僵持给化解。
但胡惟庸转念一想。
什么他妈亲戚不亲戚的,你这老小子都想要我的命了,还给你化解这尴尬做什么?
反正面前的是自己侄儿,当朝驸马!
今日侄儿明显是为自己出气,自己为何要去拖他后腿,做这个掣肘之人?
胡惟庸琢磨过味儿来,不止不出来劝架,反倒还往后撤了几步。
他一见这二人都未察觉到自己的举动。
立即便离开此地,去吩咐管家胡忠沏一壶好茶端过来。
叔父这老小子跑的倒快。
胡翊的目光依旧很犀利,且有咄咄逼人之势,在瞪着李善长的同时,周身甚至散发出几分冷意。
尤其是那脸上的笑容,立时便僵在那里,变得皮笑肉不笑的,自带三分讥讽。
眼瞅着双方僵在此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下子,李善长的愤怒和憋屈,全都窝在心里,难受的要死。
这小子当真不让,此刻令他骑虎难下。
方才是出于愤怒,故而与之赌气。
但这愤怒消退了些,李善长猛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断不能与这位驸马抗衡的。
长幼尊卑的规矩,就摆在这里。
胡翊还是一步不退,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这老狗立即清了清嗓子,示意身边的胡惟庸出来打圆场。
可是,接连清了两遍嗓子,也不见回应。
再拿余光一看,身侧哪儿还有人啊?
胡惟庸呢?
李善长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倒是跑得快!
此时,再盯着眼前的胡翊,他便觉得这胡翊也有一丝给脸不要了。
无奈,他也不能真的对胡翊无礼,当即是自己先开了口,哈哈一笑,开口便道:
“哎呀,贤侄,我观你这双目越发的明亮,方才又看了一遍你的面相。
当真是大富大贵之命,出将入相之才啊,哈哈哈哈!”
他当即赔笑起来,化解着刚才的尴尬。
但胡翊的脸上,却是全然没有个笑容。
胡翊的声音冷淡,其中还夹杂着几分讥讽和蔑视:
“哦,李相原来是在替我看相啊?”
“我还以为你要对皇亲无礼,胸怀恨意,妄图刺杀皇亲,将我这条性命留在叔父的丞相府之中呢。”
李善长的脸跟着就垮了,可他面色再难看,这会儿也得赔笑:
“贤侄误会姻伯了,姻伯可没有这意思,全是为了看相,贤侄的相貌的确不凡啊,别无他意。”
一见他们终于开了口,胡惟庸这老狐狸才迈步又走过来。
“哎呀,我生怕管家慢待了李相,刚才前去嘱咐他了一通。”
胡惟庸故意解释着自己刚才离去的原因,然后才又挤出了笑容,拉着李善长的手,亲昵的道:
“李相请到厅堂上座。”
上座?
胡翊开口便道:
“叔父,朝廷礼法在此,长幼尊卑不可废。
纵然你这个丞相不坐上座,那也该是我这驸马去坐。
更何况,李相如今赋闲在家,无官无职的,叫他一声丞相那是给他面子,想必李相也不能过于僭越,做出此等有违朝廷礼法与规章之事出来吧?”
李善长终于忍俊不禁,直接冷下了脸来!
被胡翊这一通刺激,是个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他李善长是何人?
淮西之首!
你胡惟庸做丞相,也不过是老夫的手段,将你推上去的。
你胡家算个什么东西?
成了皇亲,就敢这般欺辱人了?
“既然驸马不欢迎老夫,那我走便是。”
胡惟庸吓一跳,赶忙要出言阻止时。
胡翊却是先开了口:
“李公慢些走,你已无官职,我一时半会儿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正好,我与胡相还有要事商谈,恕不远送。”
“哼!”
李善长再也忍不住,将大袖一拂,气呼呼的迈步出了胡相府。
胡惟庸今日完全懵了。
看着侄儿的这一通操作,疑惑不解的问道:
“祖宗啊!”
“我的活祖宗,你到底要闹哪样?你莫非是中了邪不成?”
说罢,他赶忙追出去,要给李善长道歉。
胡惟庸确实想不通,为何要与李善长如此敌对?
双方有仇,那也是私底下敌视,明面上怎能表现得如此撕破脸呢?
这其实也是胡翊算计中的一环。
李善长此来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
自然是就上次派黑衣人来府上的事情,做些刺探,看看胡惟庸的态度,而后伺机而动。
胡翊与这老东西打交道的有限几次中,几乎全都是这老东西过来刺探军情来的。
今日假借关心之名,叔父见了他又容易怂。
这么一搞,李善长定然以为叔父怂了,又开始搞他那一套阴谋诡计。
胡翊不想再跟这老阴比继续纠缠下去。
如今证据虽已寻到,但在涉及到李善长的部分,还有些缺失。
罪证不好抓的时候,就要刺激李善长再次动手,从而寻找破绽出来。
今日胡翊直接表现出与李善长的敌视,这也是在简洁明了的告诉他。
别你妈装了!
老子已经识破你个老阴比了,通敌信就是你搞出来的,那就别怪我对你没有好脸。
既然今日已经撕破脸,来日也不会再容你!
以胡翊所想,李善长一生最爱的就是面子,今日受的这番憋屈,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近来他已派下十余名暗桩,严密盯着李善长的府邸,些许风吹草动都会立即报回来。
只要这条受刺激的老狗疯掉,再次派人来动手,他就有机会能够抓住把柄!
从方仵作、黄齐处得来的证据,可以扳倒廖永忠。
刘黑子那方的证据,则可以处置掉郭兴。
此事要做就做到底,把李善长的棺材板给他钉死!
最好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胡翊的盘算,可谓彻底,已经在为反制的最后一步在铺路了。
但胡惟庸还完全不知道这些。
一路追出门口,被李善长一通训斥,最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又赶回来。
此刻的胡惟庸,就连鼻子都给气歪了。
他止不住埋怨侄子道:
“与这种人就不该撕破脸,你还是太年轻,又吃了年轻气盛的亏。”
“或许吧。”
胡翊都没有辩解,随即便向叔父告辞。
反正现在不能告诉他真相,叔父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胡翊前脚回到承晖司,崔海后脚便到。
“太子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
姐夫,现在说说咱们目下最要紧的事吧。”
崔海在外面好像不喝水似的,每次回到承晖司,都要牛饮。
胡翊等他“咕咚咕咚”把水喝完,这才说起道:
“刘黑子衣冠冢那件事,咱们不好查,我的意思是想让检校去查。”
胡翊的本意是,此事涉及到郭兴,自己再派暗桩去查,就颇有一种外戚内斗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崔海的理解是,姐夫知道此事超脱出承晖司的职权范围,不愿意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