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连胡惟庸也提起郭兴骂人的事,觉得此事蹊跷。
胡惟庸说起道:
“这位国舅爷是个能隐忍的性子,长久以来,一丝纰漏都不出。
怎就在郭德成死后那几日,突然挪用皇帝亲卫修墓去了?他一个国舅爷,哪里还能雇不到人?
郭德成的墓穴充其量不过几丈,又哪里需要担上一个死罪的罪名去修呢?”
说到此处,胡惟庸便又问道:
“此事陛下说了,是他授的意,但说不通啊。
几丈长的墓穴,需要派上百亲卫去修吗?你可曾听闻陛下下过这道旨意?”
胡翊摇起头来:
“倒没有听说过,我又不是丈人肚里的蛔虫,还能啥事都摸的一清二楚?”
胡惟庸点点头:
“倒也是,为叔就是觉得奇怪,倒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胡翊这才问起道:
“叔父将许三之死的事,如何处置了?”
提起许三,胡惟庸暂时松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不少。
“许三的事暂时摆平了,府上人等都道他勾结江洋大盗,串通偷盗相府贵重之物。
他被为叔的抓进柴房关起来,却被杀死,考虑到是那江洋大盗害怕泄露隐秘,回来灭口来的。
其他事宜就交给王兴宗去查了,这恐怕要变成一桩悬案。”
胡翊心道一声,这事儿确实有可能办成一桩悬案。
毕竟那夜出现的黑衣人,若真是李善长所派,胡翊他们承晖司暗桩都查不出什么消息,就更别说应天府尹手底下那点人手了。
指望他们查清楚是不可能的。
但此事虽然堵住了,却并不妨碍胡翊觉得叔父这事儿办的不靠谱。
无论怎样堵事,这事儿还是将把柄留下了。
而且那王兴宗查不到黑衣人,却依旧是个精明的府尹,他就当真查不出你胡府上遮掩许三之死的猫腻吗?
胡惟庸显然觉得自己官威在此,可以摆平一切。
倒是出乎胡翊的预料,叔父也在从另一个层面查证通敌信件的事。
胡惟庸便说起道:
“明日你到我府上来,趁着空闲,咱们叔侄一起商量商量。”
胡惟庸压低了声音道:
“那人造伪的手法,极度高明。
为叔想明日与你一起钻研钻研,用我的一些旧字,尝试着也来一次拼凑造伪。
若咱们自己也能靠这造伪的手段,随意搞出一封拼接的书信出来,还让别人看不出来破绽。
等到将来,若有一日通敌信一事被人告发,咱们虽不能证明自己没写过这信,却有办法制作出毫无破绽的伪书,这不也能令陛下三思,慎重处置此事吗?”
胡翊点点头,叔父这法子确实行之有效。
若能以此证明,至少在皇帝问罪之际,便有了说辞。
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洗脱嫌疑,凭借此法活命。
胡翊心道一声,叔父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
而在这件事的基础上,也给胡翊为此案的追查,提供了新的思路。
叔父至今还在夸赞那个造伪书的人,虽然害了自己,但那封通敌书信的伪造手法,却着实是高明!
胡翊突然便想到,若是从造伪书信这方面去查,是否能查到新的线索呢?
他回到承晖司,又召来了崔海,尝试询问道:
“义弟,你可知晓,咱们大明目前有哪些造伪高手吗?”
崔海一听,就知道姐夫肯定想从这方面入手,搜寻造伪书信之人的信息。
他回忆起来,然后说起道:
“原来在陛下身边做检校时,我负责过情报传递,确有两人擅长书信造伪。”
他这话一说出来,胡翊立即来了劲。
“细说!”
“姐夫莫急,这些造伪之人里面,有一人名叫马力,是个民间匠人。
当年张士诚未发迹前,便靠他造伪盐引,贩卖私盐起家,后来张士诚被灭,马力投靠咱们大明之际,因为作恶多端,被保儿哥就地正法了。”
胡翊点点头,又问道:
“那另一人呢?”
“另一人更不得了,名叫刘黑子。
此人乃是大明军中之人,当年靠伪造元军调兵书信,将青州府中驻扎元军诓出,被常大将军一场伏击打的七零八落。
他还被借调到徐大将军手下,徐帅当初靠他造伪的书信,数次赚开城门,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城池,堪称有功于大明。”
胡翊心道一声,此人于大明有功,又在军中,应当可以排除嫌疑了。
这二人,一人死,一人在军中。
说来,元凶应该都不在其中。
但崔海却说刘黑子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如此,又令胡翊起了疑,便叫崔海再去查一查。
时间来到傍晚,崔海带着刘黑子的情报而来,为胡翊送上了新的消息。
“姐夫,刘黑子乃是郭兴舅父帐下之人。”
胡翊心道一声,此人怎么又与郭兴有关联?
本来不想查,但与郭兴有关。
这下子,反倒令他起了疑心了。
“那他人在何处?”
崔海说起道:
“刘黑子老家在滁州,因在军中一身的伤病,前年便已退回原籍疗养去了。
今年年初时,杀了一支商队,劫得不少钱财,本来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其子在醉酒后与人发生口角,不服气,意外说出此事真相,被滁州府缉拿后斩首,此份案卷就在刑部,我已秘密以东宫名义调出。”
说到此处,崔海将案卷递了过来。
看罢案卷后,胡翊心道一声,这刘黑子还真是狠毒。
不过此人又着实悍勇,能凭借一人之力,杀了一支十人商队,还能做到不露风声,令人追查不到。
当真不可思议。
若不是他那个儿子醉酒吐真言,此案还真就变成个悬案了。
胡翊心念一动,立即便吩咐崔海道:
“派个兄弟去一趟滁州,查查刘黑子的坟墓,彻底排除嫌疑吧。”
崔海点头道:
“此事简单,从南京到滁州,一个来回也就三百多里路,明早姐夫就能听到回报了。”
他还不忘夸赞一声道:
“姐夫这追凶的法子甚是新奇,换了旁人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若能从中寻出突破,也不枉咱们花费这么多时日调查啊。”
“但愿能见成效吧!”
胡翊也盼着这天呢,此事一日不揪出真凶,胡家头顶便悬着一把利剑。
一把可以令胡家九族,都为之覆灭的利剑!
说起来,这几日的事一起应付下来,可比他当初造物局开业、文官们倒逼皇帝时候的压力大多了。
胡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时间也到了,亲自去到大本堂接胡令仪回家。
“哥哥,你终于舍得来接仪儿了。”
胡令仪开心的不得了,因为二哥至少有半年时间,都没有接过自己下学回家了。
“今日学的什么课啊?有没有认真听话?”
“学的《诗经》,铁柱回来上课了,就是整个人好像变了个哑巴似的,不爱说话了。”
胡翊点点头,随即问道:
“铁柱既不说话,那还像往常一样欺负别人吗?”
“倒也不欺负人了。”
说到此处,胡令仪反倒张大了一双眼睛,开心的道:
“哥哥,说来铁柱现在真变了性情,不但不欺负人,反倒知道帮人了。”
“而且朱桢那日看他摔了,过去把他扶起来,他都没哭,结果朱桢就关切的问了他一句,他就哭了,还哭的不能自己。”
胡令仪的小脸上就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试图让哥哥为自己解释这件看不懂的事:
“哥哥,你说铁柱为何摔了都不哭,朱桢关切一句他就哭了呢?”
“因为缺爱呗。”
“缺什么爱?”
胡令仪好奇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就是他一人被困在宫中久了,孤苦伶仃,几个月没人陪他说话。
突然有人关心他了,人就是会想哭。”
胡令仪半懵半懂,就想起了自己,然后问道:
“那仪儿为何就很少哭呢?”
胡翊随即翻了个白眼道:
“你个小吃货,又是个话唠,你能知道啥叫哭吗?
除非是娘见你做了坏事揍你,就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吃货,又不缺爱,这辈子都没铁柱那种境遇。”
胡令仪又是半懵半懂的点点头,小吃货一听到那个“吃”字,真就饿了。
当即拉着胡翊的衣袖,撒着娇道:
“好哥哥、亲哥哥、高大迷人充满对妹妹疼爱的绝世亲哥,仪儿想吃油泼面啦!”
“呸。”
胡翊啐了一口道:
“也就求着我的时候,能说几句好听的。”
说话间,胡翊把妹妹抱上马,载着她回到驸马府。
就这一个亲妹妹,能不宠着吗?
油泼面就油泼面,今日胡翊亲自下厨,上来便是一通吃。
胡翊也是狠狠地甩了两碗面下肚,他又想起朱守谦来了,也许可以将这个侄子时常接出宫来,多到长公主府、驸马府上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他的情绪转好。
二哥做饭,大哥刷碗。
正在胡显刷着碗的时候,暗桩来了。
“驸马爷,崔头儿都预备好了,天黑下来,咱们就到方家去。”
胡翊点了点头,开始着手收拾起药箱。
纵然知道今夜药箱可能派不上用场,他还是将药物尽量备的齐全了些。
胡翊一直都觉得,方家那孩子就是重金属中毒,什么见鬼、鬼附身的说法,都是因此所导致的中毒致幻。
至于真相如何,就看今晚了。
反正胡翊不信是中邪,若有鬼怪,先上去扎它两针再说!
医人都医得,医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