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举子们一见起火,加上驸马根本不出来说话,本就心中憋着火气。
一见此情此景,更是幸灾乐祸,纷纷叫嚷起来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这便是圣人显灵,降下了罪罚,燃起的天火。”
“胡驸马何在?天降火罚,不偏不倚正落在你新建成的惠民医局,难道还不知道悔改吗?快将我们的经义改回去!”
“我们要证明胡翊是错的,陛下,您看到了吗?胡翊是错的,他是错的!”
“烧的好!”
…………
看到这些人纷纷口出狂言,一个个脸上尽都是畅快与戾气,这下子病患们心中气急,就不乐意了。
原本看病看的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一出,医局里面正在治病的百姓们,这下也是真的怒了!
一时间,许多愤怒的百姓们,自然而然的为了维护惠民医局,与这些人动起手来,殴打在一处。
医局之中瞬间变得无比混乱,也引来了大量人群的围观,人群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更是加入到了战团之中,打的那些辩经之人节节败退,双方打到最后,甚至开始拼起命来。
胡翊此时正在灵秀宫,为朱静端诊脉,这孩子的脚劲儿之大,真是令这个做母亲的受尽了痛楚。
正在这时,许公公急忙过来,在门外禀报道:
“驸马爷,惠民医局出大事了,陛下请您立即赶往华盖殿。”
胡翊在前往华盖殿的路上,听着许公公的话,得知医局着火,更是怒不可遏!
惠民医局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刚刚投入了为民造福的阶段,正要开始源源不断的发力。
却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放火焚烧东宫产业,胆大包天,连里面囤积的药材都烧掉!
当胡翊快步进入华盖殿时,朱元璋的脸色显得无比的黑沉,一双牛眼当即朝着女婿瞪过来。
在他身侧,朱标还在不停的劝谏着:
“爹,不可动怒!不可动怒啊!”
看到姐夫进来了,朱标立即又冲着胡翊喊道:
“姐夫,爹要下令抓人,革去那些人的功名,你快过来与我一同劝劝!”
朱元璋瞪了一眼朱标,而后扫向赶来的女婿,眼中尽是威慑与怒火:
“他们都欺负到咱眼皮子底下来了,连太子新建的产业都敢放火?真当咱这个皇帝没脾气,好欺负是吧?”
他立即手指着胡翊道:
“你来的正好,督促应天府尹带兵去医局拿人,那惠民医局是你一手所创的心血,现在被人家一把火烧掉,你心里好受吗?”
“岳丈,此事能否交由小婿来查?”
朱元璋当即怒道:
“交给你做什么?直接将为首闹事之人抓起来斩首,其他人若敢反抗,一个不饶,马上去办!”
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情,皇帝的脸面一扫而光,朱元璋今日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但朱标却在不停的喊着:
“爹,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不能冲动啊!依儿臣看来,那些纵火之人未必就是要与姐夫辩论的举子们,这些人虽然叫嚣厉害,但始终只是要与姐夫辩论,要以理服人啊!
他们如此温和,又怎会在医局纵火呢?”
他更是又呼唤自己的姐夫:
“姐夫,你可赞同我这话?”
朱元璋已经跟疯了一样,扭过头去,冲着朱标便吼道:
“住口!”
“咱咋就生出你这么没胆性的儿子来?怂包,怂包一个!”
对朱元璋来说,他可以接受这些举子们的火气,哪怕对女婿口出几句不忿之言,他们若识得大体,闹一闹也没啥关系。
反正科举改制,总要动别人的利益,难免要惹来一片非议声。
你在这基础上行事,怎么都可以,但偏偏在你们围住医局之时,惠民医局立即就被点燃。
尤其这是在天子脚下,这简直就是在挑衅天子,藐视他这个皇帝。
再若是当缩头乌龟,皇帝的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至于点火之人究竟是谁?
这很重要吗?
他当即冲着胡翊怒吼道:
“愣什么愣?还不快去抓人!”
本来要依着胡翊心中的愤怒,朱元璋这样做事,他自然是非常痛快的,心中无比的支持。
可朱标的这些话,同样有理的很。
这让胡翊不禁想起了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
这事儿后来的史料调查已经很清楚了,坑杀的四百余人中,除了少量儒生外,全都是当初忽悠始皇帝炼制长生药的方士。
主要坑杀的就是这帮方士,结果最后却在史书上将其污蔑了两千多年,说他焚书坑儒,是千古第一暴君!
朱元璋此时若动手抓这些人,再依律正法几个,想来这下场也不会比秦始皇好到哪里去。
胡翊此时深呼吸了几次,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将朱标搀扶起来,拱手对自己岳丈讲道:
“岳丈,我觉得太子的话也有道理,此事咱们还是调查清楚再说,岳丈难道忘了秦嬴政当年之旧事了吗?”
见女婿拿秦始皇的旧事举例,朱元璋略一衡量,自然也懂得了其中的道理。
愤怒、杀人当然是畅快了,可这能解决问题吗?
他似是被这句话劝回,如同被冰水泼醒,顿了顿,这才最终改了口。
“那就令应天府尹抓人暂时羁押,你去将医局的损失通通报上来,后面再与他们算总帐。”
朱元璋胸中难掩杀意,这些人一起对女婿发难,没有领头的肯定不成,他当即便想到了那些文官们,此刻更是一字一顿的道:
“浙东这帮子文官,这次真是欺人太甚!”
“该杀啊,他们真该死!”
胡翊留下朱标在此地安抚丈人情绪,立即从华盖殿出来,去找王兴宗传旨。
他刚出得大殿,便碰到汪广洋与叔父胡惟庸一同而来,显得是火急火燎的。
他们定然也是知道了此事,前来找皇帝商议来的。
胡惟庸在进殿之前,跟侄子讲道:
“医患们自发救火,十分及时,因此医局的火势早早就被扑灭,不必过于着急。房屋也没有大的受损,只是药材被烧了上千斤。”
听到这话,胡翊感到心头一暖,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被烧掉几千斤药材,损失还算小了,他立即问道:
“应天府出动了吗?”
“王兴宗已经前去,应当是在为此事收尾了。”胡惟庸讲道。
胡惟庸此时也是叮嘱道:
“我觉得放火这事,应当查清楚才是,谨防有人借科举改制义愤填膺、与我辩论,混在其中放火浑水摸鱼。”
一想起华盖殿里那位,如今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他当即又道:
“叔父也小心些吧,陛下正值气头上,不要触了霉头。”
叔侄二人分别,胡翊立即叫了应天知府王兴宗,于惠民医局前控制场面,开始搜集证据。
大量兵马将医局围困,连带那几百人一起控制!
因为胡翊的跟随,那些为了维护医局,与这些人扭打在一处的百姓,都被认定为见义勇为,未曾被缉拿,反倒做了证人。
不仅如此,胡翊开始探听具体的事发过程,并尝试统计救护医局的那些人名单,将来要给他们发一份奖励。
这边抓人取证的事,进行的是有条不紊。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皇帝都被震动,朱元璋为此愤怒的歇斯底里。
自然而然,整个南京城中都已是人尽皆知,此事的恶劣影响之大,注定令许多人是无法安枕了。
当宋濂闻听这个消息后,一瞬间,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吓得脸色煞白。
“怎会如此呢?”
“明令禁止不叫他们闹事,只准小打小闹一番,借与驸马辩经之举迫使朱重八让步,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身为众望所归的士林领袖,能在短短几日汇聚这么多人进京作势。
除了他们这几人,还有别人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吗?
陛下定然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如此恶劣影响,无论对哪一方都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和影响。
宋濂现在心中已经冰凉,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些弟子们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静待后续的到来了。
郭府。
自从惠民医局的冲突一起,郭家今日便不遗余力的探听消息,尤其是举子们在起火后的反应,以及陛下和胡翊对于此事的反应。
郭兴今日对于此事的关切,已然显得有些过于殷勤了。
他很清楚,以朱元璋的脾气,多半忍不住要杀人了事。
此事又是因他胡翊而起的,若当真将此事闹大,种种罪名一举揭发,自然够这位胡驸马爷喝一壶的了。
若能以此事,引动胡翊留下一个杀儒的恶名,必然万世承受后人的唾骂,何况自今日之后,胡翊得罪的可是整个士林啊!
只要今日这个梁子结下了,日后,就总有他们胡家覆灭的一日,那些结仇的读书人,他日必将化作饿狼,伺机反扑,将偌大的胡家撕扯成碎片,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切,只需静待即可。
然而,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郭兴的耳朵里,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胡翊携应天知府王兴宗前去,将闹事之人全部抓获,但即便是抓人,也十分温和,只叫他们配合调查纵火凶手,却并未提及其他。而且平息民怨,安定民心,点数惠民医局损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发生。
听到这消息,郭兴纳闷儿了。
按照朱元璋的脾气,居然没有大肆动手杀人?把医局当做宝贝命根子的胡翊,竟然也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
他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平静起来了?
此时,谋划这出“借刀杀人”之计的郭兴,心中恼怒不已。
先前还以为自己算计得中,如今感受到了挫败,他忍不住愤怒恼火起来。
桌上茶具被他摔得粉碎,郭兴这一刻无名火起,咬着牙暗狠狠的道:
“今日这事本该再闹大一些的,混账,你们为何不入套?”
“为何啊?”
心中歇斯底里,郭兴暗自咒骂着。
这一借刀杀人之计不中,必然留下破绽,趁乱纵火之人是他郭兴差派的,要想不查到自己头上来,是时候该掐灭一切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