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一次所言,风湿性心疾就是好几条绳子缠在一起,打上了许多死结,再以此锁住大量湿气。
不把这些结打散,湿气根本排不出去,这样的环环相扣才是最难的。
治疗方法,直接消结是最难、也是最不可能见效的一种方式,姜御医用的就是这种法子,所以几十年也没有寸进。
但若是直接想办法一个结、一个结去分层攻克,便有可能治愈。
之前胡翊到这一步,但想不通该如何深入去做。
但他现在突然就想到了,最终这些结导致的湿气淤积,并不一定非要靠消结来处理。
药浴!
准确来说,这个东西应该叫做蒸浴,或者蒸药浴。
只要给病人调理好身体,打好基底,靠着一缸蒸药浴之中的燥阳药汤,直接将病人体内的湿气逼出去不就行了吗?
这虽然有些凶险,但胜在出奇制胜。
那体内浓厚的湿气一除,自然在消结方面就更加快速,接下来就是手到擒来了。
顺!
今日此时,胡翊又是思路异常的顺。
便在下一个病人刚一坐下,他刚看过对方的气色,便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用药方向。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前两次来的时候都戴着面纱,到这一次才不那么害羞了,一路而来都除去了遮掩。
小姑娘在他这里已经看过两次病了,这次再来,身体的改善依旧不算太多。
但胜在是身体的底子好。
胡翊觉得,只要稍微用一点补益的药,就可以开始为她试一试蒸药浴了。
甚至根据这女子的身体状况,他都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开药的事。
当然了,此事还得征得对方同意才行。
封建礼教之下,许多的事情都有顾忌,尤其是蒸药浴这种事,少不得男子得在浴桶里面布置上一番。
这种事就要说清楚才行,若有那些个过于保守的人家,其实是很忌讳这个的。
也是难得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胡翊强忍着眼中的狂热,而后问对方道:
“小姑娘,你家中长辈在何处?这里有些事,需要与他们商议商议。”
“驸马爷,莫非小女子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听到这话,小姑娘心中一慌,小脸顿时吓得煞白。
“那倒不曾。”
胡翊看她误会了,马上补了一句,安她的心。
然后才又试着说道:
“你的风湿性心疾应当有治愈的机会,但需要些尝试,只是这个法子得跟你家大人商议,我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
“能,我能。”
听说将有治愈的希望,小姑娘脸上立即就有了笑容,煞白的一张小脸上立即又恢复了几分红润。
对病人来说,患上这种几乎终生都无法治愈的病,有朝一日却听闻这病有希望治愈。
可想而知,她们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但这个明明上一息还在惊喜的小姑娘,立即却是又支吾起来……
“驸马爷,我想回到家中去与长辈商议,再来给您答复,您看……”
这倒也是常情,胡翊点了点头:
“可以,这次的药就先不开了,具体情况要与你长辈们说明,也罢。”
这小姑娘听到此话,随即便跑开了。
胡翊看着她扭头就跑,心道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么急做什么?
他立即站起来喊道:
“具体如何用药都还未告知你呢,你回去如何跟长辈们商议啊?”
“驸马爷,今日请勿怪小妹鲁莽无礼。”
小姑娘丢下了这句话,立即便坐进轿子里面,逃离似的赶紧走掉了。
这一幕真是把胡翊看的一愣一愣的。
具体的情形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回家商量?
哎,不对!
她刚才临走的时候,自称自己是小妹。
这个称呼,莫非这是个熟人吗?
今日这件事,让胡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人,是否有人认识这位小姑娘?
按说,不少患病的大家闺秀、官宦子女都在其中,她们这一帮子日常应当有所交集才对。
但这一问下来,居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倒也甚是奇怪。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病人,可以用来尝试为她治疗,也能以此来验证胡翊接下来的思路。
但他一想到,现在这种“顺”的感觉,不就是一种升阶之后所带来的增益吗?
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加紧治病,尝试发挥自己的医术,从中获得启发才对。
又哪儿能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
胡翊继续沉浸在诊病之中,忘乎所以。
几乎到了快近中午,三十多名病患都被他治疗完了,这速度确实可称之为极快。
宝贵时间依旧浪费不得!
趁这时间,胡翊开始尝试构建自己的这一套全新东西,尝试从最基础的体系开始往上推导。
时间逐渐便来到下午时分。
当他终于有了一些收获,从中回过神来时,便看到桌上放着一碗肉面。
“咦,面哪里来的?”
胡翊下意识问了一句,常茂一脸惊讶,回头跟常升说道:
“你看咱姐夫是不是魔怔了,咋连自己刚才说的话、做的事都记不得了呢?”
胡翊一愣,自己刚才还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吗?
怎么完全记不得?
断片儿了?
不是吧,就推导个医术而已,我也能把自己推导断片?
胡翊这下真是两眼懵圈,直到徐允恭说起刚才发生过的事,他才搞明白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姐夫,这碗面端来快一个半时辰了,这期间里我们几次喊您吃面,您都说等推完了再吃,我们也不知晓您在推什么,就没敢打扰到你。”
胡翊越发懵圈问道:
“这些话真是我说的?”
沐春这时候也说起道:
“姑父,一个时辰前,还有个医士碰到了棘手之症,今日坐镇的赵太医也有些不好下判。
结果过来给您说了情况,您随口就说了一道方子,跟吐顺口溜似的那么快,一口气就说完了。”
啊?
沐春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常茂、常升的话狗都不信,他俩日常就是满嘴跑火车的混子,嘴里难得有两句实话。
胡翊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为老实的常森。
常森说话声音就要小些,带着些柔气在里面:
“姐夫,确是真的,您随口说出的药方,就把赵太医他们惊到了。”
胡翊这才叫来赵太医,把刚才那道药方取来,连同病历一起看了一遍。
“这好像确实是我开的方子。”
看了半天,终于连胡翊自己也确认了。
方子开的没问题,正对症。
但胡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聚精会神的推导医术理论,居然还能一心二用,顺便给别人开方子吗?
莫非给别人开方子,已经成为自己的本能反应了吗?
“姐夫,快吃面啊,你忘了今日还要到我们家去呢。”
常升催促起来了。
胡翊这才记起来,今日还没有去给常婉诊脉,本想着等今日升阶之后,再去找她,这样方便看病。
结果竟然耽误了这么久。
狼吞虎咽似的吃完了面,胡翊骑马直奔常府。
看的出来,最近对常家几个小子们的教育,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不敢纵街跑马,冲撞行人了。
胡翊赶到时,常遇春不在,被朱元璋诏到武英殿去讨论前线战事。
目前的大明,只有李文忠奇袭应昌这一件大战事,想必应该是就此事展开讨论吧。
胡翊对于自己这个二哥,还是极有信心的,相信他必定可以凯旋而归,得胜班师。
常森的病情就不说了,每日都在医局跟在身边,胡翊自然可以分辨。
倒是常婉的体内,阳气的滋生比之前又强了一丝。
但这都是她加强锻炼,以及戒掉了好多食物,刻意减少食欲才得来的结果。
因为体内湿气,什么西瓜、甜食,冰镇冷饮、油炸食物、河鲜海鱼都不能吃,这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来说,还是十分残忍且艰难的。
有时候,胡翊也挺佩服常婉的这份毅力的。
在诊治一番过后,胡翊便知道常婉的身体该如何用药了。
在她身体补好的基础上,则需要用到温补的药物口服,最好是磨成的药粉口服下去。
然后再用燥阳的药汤进行蒸药浴,以此来达到双阳煮湿的效果。
但常婉体内的湿气,乃是今日那个女子体内湿气的两倍还多,这一点是让胡翊觉得最为棘手的。
这就需要她体内温补药物的量,足够精准,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太少达不到效果,太多则容易出问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思来想去,胡翊决定再加大剂量调理身体半月,然后开启第一次蒸药浴。
蒸药浴可以分三次进行,逐步提高药效,一次比一次强烈,这样分次进行可能对常婉那柔弱的身体来说更加友好些。
目前所欠的都只是时间而已。
当然了,若能在今日那个女子身上治疗一番,积攒些经验,就更为合适了,以那个女子的身体底子加上如今的病情,风险更小。
这很适合胡翊来增长经验,又不至于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姐夫,歇一会儿吧。”
诊治完毕,常婉将沏好的香茶端上来。
胡翊一手捧着茶杯,常家来的久了,他熟悉了许多,也经常到处去转转。
他很快便发现常遇春的书房之中,放着一艘半人多高的精致巨船模型。
而这船只模型,看样子极其像后面郑和下西洋时候所用的福船,至少有个八成像。
一看到这东西,胡翊可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这不是天助我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