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熟悉的城门,尤利安努斯和昆图斯再度回到了君士坦丁堡。
而这一年过去,这座帝国都城却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比莫里斯一世统治末期那种压抑的绝望,更添了几分破败与麻木的死气。
空气中不再仅仅是熟悉的腐臭和尘埃,还混合着更多未及时清理的垃圾、甚至是某种若有若无的发霉的味道。
街道两旁的建筑,许多窗户破损,用破布或木板胡乱堵着,墙壁上满是污渍和涂鸦,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火烧或暴力破坏的痕迹,却无人修缮。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步履蹒跚。
他们看到尤利安努斯那身标志性的破旧苦修袍时,眼中偶尔会闪过些许希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麻木和怀疑所取代。
弗卡斯麾下那些军纪败坏的士兵三五成群,在街上巡逻,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路人,偶尔会粗暴地推开挡路者,或进入一些店铺强行征用物品,引来无声的怒视和压抑的哭泣。
曾经还算热闹的市集,如今萧条不堪。
摊位稀少,货物寥寥,仅有的几个卖着劣质黑面包和腐烂菜叶的小贩,有气无力地叫卖着,价格却高得令人咋舌。
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眼巴巴地看着食物,却连乞讨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昆图斯看着眼前的景象,年轻的脸上依旧,带着些许不忍。
但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弗卡斯成为皇帝后,丝毫没有勤政亲民的意思,相反他只会一味的贪图享乐。
不仅大肆搜刮女人和财宝,每日都在后宫里以“延续血脉”为由,纵情声色。
而且还继续维持更高压的恐怖统治。
谁有不服从的,就是鞭打和入狱。
不过教廷在这,弗卡斯倒也不敢随便处死无辜者,他只会处死那些明确站起身来反抗他们的人。
教廷反倒是在弗卡斯面前,成了众人眼中的唯一救赎。
他们广施善举,还救济民众,引得更多民众成为父神教的信徒。
这本该是件好事才对,按照这么说,君士坦丁堡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会那么糟糕才对。
然而……
尤利安努斯眼神悲悯和愤恨,扫过街道,然后果然又看到了……
只见那些本该由教廷设立的粥棚,确实还在,排队的人也很长。
但当他走近一些,便清晰地看到,分发粥食的教职人员们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倨傲,勺子在锅里随意搅动,盛到乞讨者碗里的,几乎是清澈见底的米汤,偶尔才能看到几粒米。
而在一旁的阴影里,他似乎看到某个熟悉的、略微发福的教士身影,正和穿着体面的人低声交谈,手里隐约传递着什么东西……
是钱币,还是更好的食物?
尤利安努斯的眼神瞬间冰冷了下去。
格里高利的算计,他明白。
利用弗卡斯的暴政来衬托教廷的仁慈。
但眼前这景象,哪里是仁慈?
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剥削和伪善!
弗卡斯用刀剑和欲望榨取民脂民膏,而教廷的某些人,则利用民众的苦难,中饱私囊,换取虚假的声望!
底层教士的腐败,他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在这等惨状下依旧如此行事,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悲哀涌上他的心头。
但他也没有办法,其实教廷当中还是有不少人依旧尽心尽力地救济民众的。
比如……以尤利安努斯为偶像的苦修士们。
然而苦修士们在教廷当中占据的人数并不多,尤其是达到守夜人、先驱阶级的苦修士。
教廷当中八成的教廷人员其实都算是苦修士,但他们大多数只是“悔罪者”阶级的苦修士,后续更是一生再无存进了。
就像是当初的利奥等人那样,在享受到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后,他们基本很难就会维持苦修了。
哪怕苦修会带来力量,也是如此。
他们中更是只有一部分人止步于“守夜人”这个阶级,连“先驱者”都达不到。
而这些人其实很明显算不得苦修士的,但他们占据了教廷中八成以上的数量,以尤利安努斯为首领的苦修士们则是只有两成不到。
且强大的苦修士们主要的职责是消灭新生的恶魔,“守夜人”阶级以上的苦修士才能出去消灭恶魔。
毕竟只有“守夜人”才有实力和最低阶的“渴求种”使徒战斗。
所以教廷当中主持底层传播信仰、救济民众这些任务的就只有这些普通教职人员了。
而如果说,弗卡斯的暴政是明火执仗的抢劫,而教廷部分人的行为,则是慢性的、腐蚀灵魂的毒药。
帝国没有变好,而是在这两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加速滑向深渊。
莫里斯时代,至少还有一套勉强运行的官僚体系和表面上的秩序,而现在,连这层遮羞布都被彻底撕碎了。
加冕……改变的只是坐在宝座上的人的名字而已。
师徒二人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场景,尤利安努斯更是始终陷入迷茫当中,也心灰意冷了,并没有去再和格里高利一世争执这些事情。
曾经的帝都荣光,如今只剩下一副被掏空、被践踏的残破骨架,希望的火焰似乎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在蔓延。
尤利安努斯心中的悲伤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为之苦修、为之战斗的信仰,他寄予一定希望的教廷,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抗恶魔,他可以用圣焰和圣痕,但面对这由人心贪婪和体制腐败共同酿成的末世图景,他又能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沉默、眉头紧锁的昆图斯。
这个年轻的弟子,他和埃拉里斯特斯他们一样,眼中还有光,还有对正义的渴望,但这光芒,能在这片日益深厚的黑暗中维持多久?
尤利安努斯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又望向拉特兰宫的方向。
弗卡斯在醉生梦死,格里高利在运筹帷幄,而这座城市,却在无声地流血、腐烂……
……
而此时的拉特兰宫内。
格里高利一世眉头紧皱着,他站在一幅巨大的帝国地图前,又看到了眼前各地传来的告急文书。
边境蛮族骚扰加剧、行省税收锐减、饥荒瘟疫的流言……而这一切的根源,直指皇宫里那位沉溺于欲望的皇帝。
“整整一年了……”
格里高利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厌恶,“弗卡斯……你除了将皇宫变成你的淫窟和猎场,可曾真正处理过一件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