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尤利安努斯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卷异端的羊皮卷,以及皇家藏书库中那份潦草的私人笔记。
“茹达斯之背叛,非为私欲,乃神子吉舍授意,唯有借背叛之痛,引世人知晓绝望,方能助神子超脱肉身,归于天国,此为必要之恶……”
“神子复活了那自杀的茹达斯……茹达斯高喊着信仰、恕罪,成为神子升天仪式中的一部分……”
必要之恶?神圣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连背叛都可以被解读为完成神圣使命的必要一环,是父神或者神子所预料到的事情,并且将其算在计划当中。
那么罗马帝国的打压和迫害是不是也是能这样被解读。
他们的仇恨是不是也是那所谓神圣计划中的一部分?
那样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话,这不意味着这都是父神和神子应许默认的吗?
尤利安努斯看着眼前这个吓得几乎失禁的年轻人,他眼中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与任何一个在战乱中无助的平民并无不同。
他真的是所谓的罪人吗?
还是仅仅因为流淌着提比略、尼禄的血脉,就注定要成为祭品?
格里高利选择与弗卡斯那样的献祭至亲者合作,却要对这个手无寸铁、只想逃生的年轻人赶尽杀绝。
这……真的符合神子爱世人的理念吗?
尤利安努斯的心中,信仰的纯粹与自己的内心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那关于神子升天真相的疑惑,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里,动摇了他原本坚如磐石的信念和信仰。
他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因久久未等到抓捕而困惑地睁开眼的提奥多西,那双恐惧的眼睛正茫然地望着他。
最终,尤利安努斯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提奥多西,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迈步,向着拉特兰宫的方向走去。
他再度选择了沉默。
他的脚步声依旧沉稳,却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
提奥多西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过了。
他呆坐在原地许久,直到尤利安努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起身,拉紧那件可笑的苦修袍,如同惊弓之鸟般,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中疯狂逃去。
……
而此刻,皇宫深处。
伴随着君士坦丁堡最后的抵抗已然瓦解,一切的结局都似乎是注定了的。
金碧辉煌的厅堂内,昔日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紫色帷幕被撕扯践踏,四处都是尸体。
镶嵌着宝石的器皿散落一地,与凝固的鲜血和倒伏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帝国末路的凄惨画卷。
莫里斯一世瘫坐在他那曾经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华贵的紫袍沾满了灰尘和血污,金色的皇冠歪斜地扣在散乱的头发上。
他不再有往日的帝王威严,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悲惨。
他也已经得知消息……格里高利一世,他最后寄予一线希望的教皇和教廷,非但没有救他,反而以神权之名,公开拥立了那个屠夫、背叛帝国的叛将弗卡斯!
“哈哈哈……好一个父神教!好一个格里高利!”
莫里斯发出一阵嘶哑而破碎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与恶魔交易,拥立叛贼……这就是你们宣扬的仁爱和秩序吗?!我……我真是瞎了眼!”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唯一幸运的是……他的皇后和子女们都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