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内,陆小凤的探查之行颇为不顺。
就在他准备悄然离去之时,一个白面、身着白衣的剑客陡然现身。
“唰!”
一道匹练似的剑光如闪电般刺下,刹那间,陆小凤整个人便被凌厉的剑气所笼罩。那剑气森寒刺骨,仿佛能直透骨髓,让人浑身冰冷。
这一剑之威,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要可怖几分,
在这夺命一剑的紧逼之下,陆小凤瞬间陷入绝境。
不过,幸好他还有两根神奇的手指。只见他眼神一凝,手指猛地向前探出。
这两根手指的精妙与速度,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电光火石之间,这双手指竟稳稳地夹住了那来势汹汹的剑锋。
陆小凤望向眼前之人,不禁脱口而出:“白云城主。”
白衣如雪。
人更如雪。
“是我。”
叶孤城声音很淡。
淡得像天上白云。
陆小凤凝视着他:“你早知道我会来?”
叶孤城颔首。
只是一个极轻微的动作。
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王府?”
话音未落。
陆小凤已看见了金九龄。
看见了花满楼。
于是他不再问。
有些问题,本就不需要答案。
厅堂。
烛火摇曳。
陆小凤冷冷道:“你们明知他在等我。”
“明知他的剑在等我。”
“却在一旁看着。”
“这算是朋友?”
花满楼在微笑。
他总是在微笑。
“因为我们都在想……”
“陆小凤的指尖,能不能夹住天外飞仙。”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如春风:
“何况,白云城主的剑没有杀意。”
陆小凤忽然发觉花满楼有些不一样了。
他依旧是那副斯文模样,可素来从不佩剑的花满楼,此刻腰间竟悬着一柄剑。
即便剑未出鞘,陆小凤望过去时,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片翻涌的滔天雨幕。
他忍不住惊讶:“这剑……这剑……”
花满楼温和一笑,解释道:“这是萧先生为我打造的剑。”
陆小凤默然不语。他心里清楚,萧铸与花满楼,已然成了朋友。
金九龄开口。
“陆小凤。”
“花满楼的雨花剑,暂且不提。”
“你既已探过王府宝库……”
“可曾看出什么?”
陆小凤摇头。
苦笑。
苦笑有时比说话更无奈。
“那地方……”
“铁壁铜墙。”
“飞鸟难入。”
他轻轻抚过自己唇上的胡须。
“即便叶孤城不来……”
“我也进不去。”
话音一顿。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光。
“除非……”
“盗帅再世。”
金九龄目光一凝。
“所以你认为——”
“绣花大盗,是盗帅传人?”
“绝不是。”
陆小凤的回答很快。
快得像他的手指。
“盗帅若传下人来……”
“偷的是珍宝……”
“留的是风流。”
“绝不会用绣花针……”
“去刺瞎别人的眼。”
他站定。
声音沉了下来。
“有些人偷东西,却比君子更堂堂正正。不至于绣花大盗那般刺穿人双目,行为无耻。”
金九龄:“……”
就在这时,
叶孤城的声音却比风更冷。
“是时候了。”
花满楼微微颔首。
“他已交代。”
“我也已办妥。”
南王世子接话。
声音沉稳。
“一切依萧先生安排。”
金九龄怔住。
他听不懂。
一句也听不懂。
“你们在说什么?”
他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
花满楼面向他。
神情依旧温和。
“方才萧先生在此。”
“他说陆小凤会来。”
“会接下那一剑‘天外飞仙’。”
“然后……”
“让我们去蛇王处。”
金九龄浑身一震。
脸色霎时变了。
“为何我没听见?”
“他何时说的?”
没有人回答。
叶孤城已转身。
花满楼与南王世子亦随之举步。
方向——
蛇王。
只留下金九龄。
面色惨白。
僵立如偶。
忽然。
南王世子回头。
目光如冰。
“萧先生有令。”
“要我……”
“看着你。”
“锵——”
寒鹰剑出鞘。
光如秋水。
冷若霜雪。
金九龄的心沉了下去。
他终于缓缓。
点了点头。
……街道上。
陆小凤望着眼前齐聚的众人,木道人负手而立,古松居士捻着胡须,连许久不见的几位老友都被花满楼请了来,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他暗自嘀咕:“萧主竟连我会来都算到了?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真能未卜先知?”
靠近黑街时,金九龄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死死黏在三个互相搀扶的身影上。
那三人佝偻着背,摸索着前行,空洞的眼窝对着前方,正是被他刺瞎双眼的江重威、华一帆和常漫天。
昔日风光的王府总管、玉轩主人、镖局总镖头,如今只剩满身愁苦,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全凭彼此的体温确认方向。
金九龄的指尖冰凉,喉结滚动。
他下意识想躲,却被身旁的木道人瞥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动弹不得。
“到了。”花满楼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黑街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清晰,仿佛一张沉默的嘴,正等着吞噬一切过往。
陆小凤脸色平静地站在街口,这里是他朋友蛇王的地盘,本应是最安全的所在。
他将心爱的女人薛冰托付给蛇王照看,从未想过会出意外。
此刻他眉头微蹙,不明白萧主让他们来这条街,究竟要看什么。
突然,一阵嘈杂的呵斥声划破寂静,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薛冰!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陆小凤浑身一震,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
那是蛇王的声音!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怎么回事?蛇王为何要为难薛冰?”
此时此刻,陆小凤、叶孤城等人已悄然掠上屋檐,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凝神望向下方。
只见蛇王正带着手下将薛冰团团围住。
那些手下个个膀大腰圆,肌肉虬结,透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下一瞬,众汉子便齐齐朝着薛冰扑了过去。
薛冰不退反进,青霜剑应声出鞘,剑身仿佛凝着一层清冷的霜华。
她手腕轻抖,无相剑法已然展开。
不过片刻,那些扑上来的汉子胸口不知何时已多了血洞,鲜血汩汩涌出,纷纷栽倒在地。
其余人也未能幸免,兵刃交击声叮叮当当响起,转瞬间便悉数毙命……有的被剑刺穿咽喉,有的胸口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的则被砍断了手臂或双腿,场面惨烈。
此刻,立于屋檐之上的陆小凤等人,望着下方薛冰施展的剑法,全都怔住了。
叶孤城亦不禁颔首,赞了声:“好剑法。”
南王世子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困惑:“方才薛姑娘的剑招,我们都看见了吧?可……为何我现在回想,竟记不起她用过什么招式?”
这话一出,花满楼等人也凝神细想,随即纷纷面露异色……果然如此。
薛冰方才明明挥剑斩杀了蛇王的手下,那些招式清晰闪过,此刻却像被什么抹去了一般,在脑海中只剩一片模糊。
“这究竟是什么剑法?”古松居士忍不住低语。
叶孤城目光微凝,淡淡开口:“此等剑,还有这等法,天下间唯有一人能有。”
木道人凝重道:“不错。”
陆小凤等人默然。他们都明白,叶孤城说的,正是铸剑楼主萧铸。
要知道这里是蛇王的老巢,动静稍大便非同小可。
不过片刻,上百道人影便如潮水般涌进大堂,乌压压一片,将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陆小凤见状,指尖微动便要起身,却被叶孤城按住了肩膀。
“继续看。”叶孤城声音平淡,“她能解决。”
这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显然是想再仔细看看薛冰的剑法。
木道人等也都想再看看薛冰刚才的剑法。
……薛冰望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轻轻摇了摇头,手中青霜剑骤然出鞘,寒光一闪便已杀入人群。
她施展的无相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无形无相,每一剑都令人无从预判。
不过片刻,蛇王的手下便已倒下一片,鲜血溅在青石地上,触目惊心。
薛冰收剑而立,剑刃上的血珠顺着锋刃滴落,她抬眼看向蛇王,双目冷得像淬了冰,没有半分温度。
此时此刻,蛇王目睹这一幕,脸色早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位在五羊城黑道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见识到薛冰的无相剑法后,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为……为什么?我的蛇子蛇孙……我……我只是想请你去另一个地方做客而已,没……没有别的心思啊。”
此刻,屋檐上的陆小凤等人也正好奇薛冰与蛇王之间究竟起了什么冲突。
薛冰冷冷地开口,目光锐利如刀:“不必装糊涂了,你方才给我喝的酒里,分明掺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吧?”
这话一出,屋檐上的众人皆是一怔,尤其是陆小凤,浑身猛地一颤。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竟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此毒手。
蛇王到底想做什么?
陆小凤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心底翻涌着巨大的震惊与失望,暗自苦笑:难道……真是我交友不慎吗?
……此时此刻,蛇王只想立刻逃离此地,二话不说便甩出了一枚枚寒星般的透骨钉,成百上千,铺天盖地朝着薛冰射去。
身为蛇王,自然有压箱底的手段,这一手暗器功夫本是他的得意技,寻常高手绝难应付。
可薛冰不退反进,青霜剑骤然出鞘,一道清冽剑光如水流转。那些密不透风的透骨钉靠近时,只听“叮叮叮”一串脆响,竟被她剑尖精准点中,尽数坠落在地,无一漏网。
这剑法快得匪夷所思,准得更是惊人。
蛇王看得眼睛都直了,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他与陆小凤交好,自然知晓薛冰的底细,按常理说,她的剑法绝不该有这般造诣才对。
薛冰的剑已直刺蛇王而来,蛇王不闪不避,反手往腰间一抹,掌中便多了一把剑……那剑极细极窄,是用上好镔铁百炼而成,平日里就如腰带般缠在身上,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灵蛇剑。
剑身如毒蛇般蜿蜒,剑尖吞吐着寒芒,仿佛吐着信子的蛇头,以一种诡异而迅捷的姿态直扑薛冰,势头狠厉。
谁也没想到,这位掌控五羊城地下势力、看似枯瘦无力的蛇王,竟是位一流剑客,出手间藏着不容小觑的锋芒。
此时此刻,屋檐之上,南王世子望着蛇王施展的剑法,不由得愣住了。
他暗自比对,发现自己与蛇王的剑术实力竟在伯仲之间,一时间完全呆滞住了。
从前他素来瞧不上这蛇王,却没料到对方竟有这般本事,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当真是不能小看天下人啊。
但蛇王的剑法与薛冰的无相剑法相比,实在差得太远。
薛冰的无相剑法才一施展,蛇王的剑招便已被破。
双剑相交的刹那,蛇王手中的灵蛇剑根本抵不住青霜剑的锋芒,“当啷”一声被震飞,直直插进房梁。
紧接着,薛冰一脚踹出,“砰”的一声闷响,蛇王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狠狠撞进墙壁,在墙上撞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此时此刻,屋檐之上尽是高手。
陆小凤声音发颤,压低了嗓音喃喃自语:“为什么……蛇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木道人在一旁若有所思,缓缓道:“陆小凤,只怕你的朋友,未必真是你的朋友。”
这话如针般刺入耳中,陆小凤再也按捺不住,正欲纵身跳下,当面质问蛇王……既是朋友,为何要对他的女人下手?
可就在此时,
金九龄突然开口。
声音尖锐如针。
“蛇王就是绣花大盗!”
话音未落。
人已动。
动如脱兔。
竟比陆小凤还快!
直向楼下掠去——
他不是去擒贼。
是去灭口。
要在蛇王开口之前。
永远闭上他的嘴。
也就在这一瞬。
另一道人影落下。
如鹰隼掠地。
拦在他身前。
是南王世子。
“金九龄。”
声冷如铁。
“你要做什么?”
金九龄收势。
拱手。
“小王爷。”
“属下怀疑蛇王便是绣花大盗。”
“特来缉拿。”
南王世子不动。
眼神却更冷。
“即便他真是——”
“你也不能动。”
他微微一顿。
字字清晰:
“萧先生有令。”
“让我……”
“盯着你。”
金九龄整个人僵住。
原来他才是网中的鱼。
原来每一步——
都在别人的算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