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楚留香的手段……”
“却比楚留香更狡猾。”
烛光在世子眼中跳动。
“毫无线索?”
“毫无。”金九龄摇头,“但我请了个人。”
“一个或许能解开这死结的人。”
世子的眉梢微动。
“莫非是……”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金九龄缓缓点头。
“正是。”
叶孤城听到“陆小凤”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忽然有了光。
像雪地上掠过的剑影。
“陆小凤……”
他的声音很冷。
冷得像白云城的冬夜。
“他的灵犀一指。”
“当真夹住过青衣侯的剑?”
金九龄点头。
“青衣侯的剑,得到了五色帆船主人紫衣侯留下的秘籍。”
“但陆小凤的手指……”
“确实夹住了那一剑。”
世子的眼睛亮了。
“什么样的东西……”
“是他接不住的?”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在微笑。
他的笑总是很暖。
像春日的阳光。
“两种情形。”
“要么,剑法高到匪夷所思。”
“要么……”
他顿了顿。
“你手中有一柄剑。”
“一柄吹毛短发,手指一碰就锋利到足以斩断手指的剑。”
烛火忽然摇曳。
像被无形的剑气惊动。
“这样的剑……”
“如今已不止一柄。”
世子霍然抬头。
“这等神兵,怎会不止一柄?”
花满楼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
“铸剑楼。”
“楼主已铸成数把。”
叶孤城眸中精光乍现,那一闪而过的锋芒,带着令人心悸的凛冽。这一代的铸剑楼主,不知是否还保有前几代那般震慑天下的绝世锋芒?
近来,铸剑楼主重现江湖的消息传遍武林,叶孤城听得太多,心中早已起了波澜。
往昔,叶孤城只将西门吹雪视作真正的对手,可如今铸剑楼主横空出世,却让他心底多了一份灼热的期待。
他盼着这位铸剑楼主,能有前几代先辈那般冠绝时代的厉害……唯有这样的对手,才配与他一较高下。
金九龄的话音刚落。
他又开口。
声音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铸剑楼主……”
“已在五羊城。”
花满楼的手指停在杯沿。
世子的茶盏微微一顿。
叶孤城的眼中掠过剑影。
三双眼睛同时亮起。
像冬夜里的第一片雪。
“当真?”
金九龄点头。
“六扇门的消息,从不会错。”
“如今街头巷尾……”
“围满了求剑的江湖客。”
“楼主……”
“一概不应。”
烛火忽然摇曳。
像被无形的剑气惊动。
金九龄继续道:“只有一个人例外。”
“巴山顾道人的传人……”
“柳随风。”
花满楼微微侧首。
“他答应了?”
金九龄道:“是。”
“铸剑楼主说要为他……”
“再铸一柄拂柳剑。”
此时此刻,叶孤城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已按捺不住见一见这位铸剑楼主的心思。
下一刻,他身形微动,白衣翩跹如一片无垢白云,骤然飘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要知那“天外飞仙”的绝技,唯快不破,叶孤城的轻功,早已练至登峰造极。
“好轻功!”花满楼唇边漾起温润笑意,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如灵燕穿柳,灵动极速,竟丝毫不逊于叶孤城,转瞬便追了上去。
金九龄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都说花满楼目不能视,可依我看,觉得他眼盲的人才是真的糊涂。”
南王世子亦点头附和:“不错,花满楼当真是人中之杰。”
话音刚落,他亦纵身跃起,身法飘逸如白云出岫……这轻功正是叶孤城所授,此刻施展开来,竟也有几分神似。
金九龄见状,忍不住赞道:“世子轻功已臻江湖一流,年轻一辈中,能与之比肩的寥寥无几。”
说罢,他也提气跟上,身影紧随南王世子身后,不快不慢,游刃有余,却始终保持着分寸,不敢有半分逾越。
一时间,几道身影如流光掠过长街,白衣的叶孤城在前引路,青衣的花满楼翩跹相随,南王世子的身影如白云追月,金九龄则稳稳殿后,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叶孤城飞身落在五羊城的街道上,目光扫过前方……铸剑楼前,不少武林人士正跪拜求剑,姿态恭敬。他并未见到萧铸的身影,却能清晰感知到楼内兵刃的气息:
那些剑与各式兵器,无一不是高手配有的精品,这一点,凭他的剑意便能轻易辨识。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楼中还藏着一道独特的气息……那是萧铸,其人如剑,一把浑然天成的天剑。
这时,上官雪儿从窗户探出头,看向叶孤城身后的花满楼,轻声问:“你也来了?”
花满楼温和应道:“是,我也来了。”
他的目光掠过雪儿,落在她身后的上官飞燕身上,眉头微蹙,却未多言。
他向来与旁人不同,既能放下执念,亦能成全他人。
不多时,南王世子与金九龄也飞身而至。
南王世子看向花满楼,道:“花公子认识她们?还请介绍一番。”
花满楼笑了笑:“自然。这位可爱的姑娘是上官雪儿,手中佩剑名唤紫云剑。她身后的是姐姐上官飞燕,佩剑为金蛇剑。”
话音刚落,叶孤城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我能感受到,她们手中的剑皆是珍品,都在我的飞虹剑之上。”
南王世子眉头微蹙,心里头打了个转……他是见过师尊那柄飞虹剑的。
那剑用海外寒铁精英锻打七七四十九天,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挥剑时能断发丝、裂坚石,寻常兵器碰上去,三招之内必出豁口,怎么可能比不上这两柄名不见经传的剑?
正琢磨着,叶孤城已抬步走向铸剑楼,声音清越如裂帛:“在下叶孤城,敢问楼主,可有资格求一柄好剑?”
“有。”
一个字从楼内传出,不高不低,却像一块铁投入沸油。
萧铸缓步走下楼来,黑布衣衫,布鞋素袜,
可当他与叶孤城目光撞上的刹那……
“嗡……”
整条街突然炸响一片剑吟!
所有剑客手里的剑都像活了过来,拼命往地上挣,铁环剑穗甩得噼啪响,有些性子烈的剑直接脱了手,
“哐当”砸在石板上还在蹦跶,剑刃震颤的嗡鸣里,竟透着几分畏惧。
南王世子攥紧腰间佩剑,指节发白……他那柄练手剑此刻抖得像筛糠,虎口被震得发麻,再握片刻怕是要渗血。
叶孤城与萧铸对面而立,谁也没动,可周遭空气却像凝了冰。
旁人眼里是两个人对视,在剑客们心头,却分明见着两柄无形的剑悬在半空,一者如孤峰积雪,寒得能冻裂骨头;一者似深海潜龙,沉得能压垮山峦,锋锐撞在一处,连风都不敢过,只能贴着墙根绕着走。
南王世子暗自心急,绝不愿见叶孤城此刻与这位传闻中属武林禁忌一脉的传人起冲突。
南王府的计划还等着叶孤城,他万万不能在此地有任何闪失。
当下,南王世子连忙开口打圆场:“今日有幸得见铸剑楼主,当浮三大白才是!不如各位随我回南王府做客,共饮几杯如何?”
萧铸闻言,目光转向南王世子:“你也是一名剑客。”
南王世子虽不解他为何突然说这个,仍点头应道:“不错,晚辈师承白云城主叶孤城。自然是顶尖剑客。”
萧铸道:“但你缺一把称手的好剑。”
听到这话,南王世子默然点头。他心里清楚,即便身为王府世子,想寻一把好剑也非易事。
世间好剑或许有,但要与自己气息相契、真正匹配的,却寥寥无几。
下一刻,萧铸手掌轻挥,一柄剑骤然朝南王世子飞去。
南王世子反应极快,伸手稳稳接住……正是那柄寒鹰剑,剑柄雕作黑鹰模样,栩栩如生。
他抽剑出鞘,只见剑身寒光凛冽,锋芒逼人,一时间双目大亮,只觉这剑与自己竟是无比契合,仿佛天生便该为他所有。
此时此刻,萧铸开口道:“现在就去南王府上吃饭喝酒。”
上官雪立刻拍手附和:“好啊好啊!”
南王世子应声:“我必定让厨房备上令各位满意的美酒佳肴。”
萧铸点头应允,叶孤城的脸色却显得十分怪异,他看向萧铸,忍不住问道:“你喝酒?”
萧铸坦然道:“当然。”
叶孤城眉头微蹙:“我觉得奇怪,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对我们这样的剑客而言,饮酒乃是大忌。”
萧铸微微一笑,他自然清楚,像西门吹雪、叶孤城这等顶尖剑客,向来只饮白水。
于他们而言,酒是伤身乱性的东西,会影响握剑之手的稳定,能不沾便绝不沾,简直如同毒药一般。
此时此刻,萧铸开口道:“可我并非剑客,而是铸剑师。”
“铸剑师要与万千材料打交道,就得学着像材料那般,能刚能柔,可冷可热。”
他抬眼看向叶孤城,“就像有些铸剑的材料,非得懂酒的人,才能将它们的特性尽数发挥出来。”
叶孤城闻言,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微微黯淡下去,周身的锐气仿佛也敛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你终究不是个纯粹的剑客。”
话里的孤单,像落进静水的石子,轻轻漾开一圈涟漪。
萧铸的目光落在叶孤城身上,忽然开口道:“你其实也不是纯粹的剑客。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纯粹的剑客,就连西门吹雪也不例外。”
叶孤城浑身一震,彻底愣住了,那双素来锐利如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仿佛被这句话击穿了层层伪装。
一旁的南王世子听了这话,心猛地一沉,莫名的忐忑涌了上来。
萧铸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剑,仿佛将他心底的隐秘都剖开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南王府的计划都被他看透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念头刚起,却又被萧铸那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