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停瞪大双眼。
“我……我还要学剑法?”
声音里满是荒谬。
萧铸点头。
点得很慢,却重如千钧。
“是。”
“你要学——奔雷剑法。”
朱停浑身一颤。
苦着脸,像吞了黄连。
“我……我最不爱动啊……”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晒太阳。
可萧铸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商量。
像雪山之巅永不融化的冰。
有些人天生就不爱动。
但命运偏偏要追着他跑。
萧铸教朱停的奔雷剑法,讲究崩意绝尘、雷霆万钧,剑势如雷电合一,招式一清二白,藏着自强自刚的正道风骨,更有聚实为虚的精妙变化。
接下来的一个月,朱停算是吃尽了苦头。
每日天不亮就被萧铸从被窝里拽起来,扎马、挥剑、练定式,一套剑法重复上百遍,稍有松懈便会被萧铸的木剑敲在背上。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两人武功差距悬殊,每次挣扎都像蚍蜉撼树,只能乖乖认命。
一个月下来,朱停肉眼可见地瘦了,原本圆润的脸颊线条变得利落,身上的赘肉消了不少,站在那里竟透出几分挺拔的锐气。
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堵着门教剑法,还是这般磨人的路子。
可奇怪的是,苦归苦,朱停心里却藏着一丝说不清的乐。
起初握剑时总觉得沉甸甸的奔雷剑,渐渐变得温顺如臂使指,每一式“崩雷”挥出,都能感受到剑身在掌心微微震颤,仿佛与自己的心跳共振。
他这辈子铸过无数名剑,却从未有一把像奔雷剑这样,让他生出“剑即性命”的念头。
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的影子,朱停忽然笑了——原来被人逼着练剑,看着自己从笨拙到熟练,竟是件让人上瘾的事。
这一天,
门外忽闻马蹄声碎,尘土飞扬间,两道青衣身影已闯入院中。
一人紫面虬髯,目如铜铃。
一人刀疤横面,凶光毕露。
“朱停!”
紫面汉声如砂石磨铁。
“老板娘在何处?”
朱停头也不抬:
“找老板娘?”
“对面杂货铺自有老板娘。”
刀疤脸冷笑踏前:
“妙手老板朱停的妻子——当然也叫老板娘”
朱停的目光终于落在二人身上,认出了身份,
“原来是青衣楼的朋友。”
“若让老板娘知道青衣楼贵客临门……”
“想必会觉得十分‘幸运’。”
青衣楼,这名号在江湖上如雷贯耳。
传闻其下有一百零八楼,每楼各有一百零八位高手,人多势众且组织严密,行事狠辣,少有办不成的事。
如今江湖纷乱,各式组织层出不穷,风头甚至盖过了传统的七大大剑派。
人人都想学当年天山派创派之主,开宗立派,割据一方。可论及底蕴与声望,终究没有哪个组织能真正凌驾于当年的天山派之上。
朱停握紧了手中的剑,知道这两人找上门来,绝不会只是为了找老板娘那么简单。
朱停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铁面判官和勾魂手,这两人在青衣楼里也算名号响亮。
铁面判官脸上那道疤据说当年硬接一刀,连刀锋都磕出缺口,朱停却暗自腹诽:
怕不是那刀本身就有问题。
至于勾魂手,那双银钩虽勾过不少人魂,在朱停看来,不过是没碰上真正的硬茬罢了,如今自己的奔雷剑法已略有小成,更不将其放在眼里。
朱停手腕一抖:
“要找老板娘?”
“可惜了。”
“她一月前便与朋友喝酒去了。”
“哪有功夫见诸位。”
刀疤脸目光骤冷:
“你那朋友——”
“是不是叫陆小凤?”
朱停颔首:
“是。”
“在何处喝了这么久?”
“青云客栈。”
萧铸不知何时已立在一旁,目光扫过正与人搭话的朱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让你加紧练剑,不是让你在这说废话。”
朱停闻声一哆嗦,手忙脚乱抓起奔雷剑,慌慌张张地挥舞起来,剑招都乱了套。
铁面判官与勾魂手冷冷瞥向萧铸,前者沉声道:“你在打扰我们问话。”
萧铸眉峰微挑,吐出两个字:“然后?”
勾魂手眼中凶光一闪:“然后,你就得死。”
青衣楼行事向来狠辣,显然不想让旁人知晓他们追查陆小凤与老板娘的行踪,话音未落便已出手。
铁面判官手中骤然多出一对黑蝶判官笔,笔身带着破空锐响,直取萧铸周身死穴,招式虽不花哨,却快准狠辣,招招致命。
然而笔尖尚未触及萧铸衣襟,
他已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移到朱停身旁,淡淡道:“这两个交给你。对付不了,往后夜里也得起来练剑。”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朱停心上,他浑身一颤,握着奔雷剑的手紧了紧。
转头看向步步逼近的铁面判官与勾魂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莫怪我。”
铁面判官与勾魂手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都浮起几分嘲弄——朱停会什么武功,凭他?也配接招?
“放心,我不怪你。”铁面判官语气带着敷衍的轻慢,手中判官笔已如毒蛇出洞,直取朱停心口。
就在笔尖将触未触的瞬间,朱停动了。
奔雷剑法起手式“一清二白”带着凛冽锋芒,剑光乍起如寒电裂空;紧接着“雷电合一”,周身竟隐隐裹着层细碎电光,招式简捷却暴烈,与他平日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两招。
“噗嗤——”
判官笔脱手落地,铁面判官瞪大了眼,胸口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他倒在地上,视线死死锁着朱停,满是难以置信——自己竟会栽在武功平平的朱停手里?到死都没回过神来。
勾魂手脸色骤变,刚要上前,却被萧铸一个眼神制止。
萧铸望着朱停,眉峰微蹙:“出手不够干脆利落。”
朱停浑身一颤,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白,声音还有点发紧:“我、我知道……下次……会注意的。”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虽有惊惶,却没了先前的瑟缩。
阳光透过窗棂,在剑刃上折射出冷光。
谁也没想到,这个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朱停,竟藏着这样一手狠辣剑法。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朱停眼底那点未散的惊惶里,正悄悄长出几分敢直面生死的锐劲。
勾魂手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目光死死盯着朱停,声音发颤:“你的武功……你的剑法是怎么回事?”
朱停握着奔雷剑的手微微发抖,脸上满是懊恼:“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出手时,好像有股力量自己涌了上来。”
萧铸站在一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废话。他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出手。”
朱停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朝勾魂手冲去。
勾魂手见状,又惊又怒:“朱停,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青衣楼的人!你敢对我出手,就不怕整个青衣楼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朱停脚步没停。
他确实不知道得罪青衣楼的后果,但这一个月来,萧铸的严苛与威慑早已刻进他骨子里——比起青衣楼的报复,他更怕萧铸那双冰冷的眼睛。
朱停觉得萧铸,可能比青衣楼更可怕。
见朱停真敢挥剑,勾魂手咬牙切齿,双掌一翻,一对寒光闪闪的银钩赫然出现,带着破空声朝朱停勾去。
就在银钩即将触到剑刃的瞬间,朱停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变招——“崩雷万里”!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剑钩相撞处迸出刺眼的火花,勾魂手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银钩传来,手腕剧痛,双钩竟被震得脱手飞出,插进远处的墙壁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朱停的剑已如影随形,紧接着是第二招“电流心散”。
剑尖带着细碎的电光,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勾魂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很快没了声息。
朱停拄着剑,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的尸体,喉结动了动,却没说一个字。剑身上的血迹顺着凹槽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朱停望着脚边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我杀的?”
萧铸在一旁淡淡点头,语气平静无波:“不错,是你杀的。”
朱停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才不过一个月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剑柄的手,那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自己的剑法怎么会精进至此?
铁面判官与勾魂手虽说不算江湖顶流高手,却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竟就这样殒命于自己剑下。
要知道,先前的他,便是十个朱停联手,也未必是其中一人的对手。
他猛地抬眼看向萧铸,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你……你到底是谁?”
萧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道:“走吧,该跟着我去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