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黑色的海。
一艘船,在黑夜中燃烧,然后沉没。
楚留香在海上。
他的朋友也在。
胡铁花、金灵芝、英万里、白猎、张三。
他们本该去蝙蝠岛,揭开其中的秘密。
但蝙蝠岛的使者,先送来了一份“礼物”。
船底埋藏的火药。
轰然一响,便是结局。
他们没有死。
死里逃生的人,往往需要凭借一点运气,和几口棺材。
没错,棺材。
六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成了他们在大海上唯一的孤舟。
用手划水,向着未知的黑暗前行。
胡铁花忽然笑了,笑声干涩。
他看向楚留香,大声道:“咱们这儿不是有个智多星吗?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住,你们慌什么?”
没有人笑。
连海鸥都没有——这片死亡之海上,连海鸥都绝迹了。
此刻,就算他说尽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也换不来一丝笑意。
何况,这本就不好笑。
楚留香沉默着。
他固然是智计百出,但他不是神。
对付人,他或许从未失手。
但对付这片天,这片海呢?
“人定胜天……”
说这话的人,此刻定然坐在温暖的书房里,炉火正旺,茶汤正沸。
他若也坐在这口摇晃的棺材里,面对墨色的巨浪和无尽的长夜。
便会知道——
有些豪言壮语,在命运面前,苍白得如同一个笑话。
天,黑了。
太阳被海水无声地吞没。
最后的光明,也消失了。
只有楚留香的眼睛还亮着。
像黑夜里的两颗寒星。
胡铁花忍不住又问:
“你已有了办法?”
他问得急,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楚留香沉默良久。
终于开口: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胡铁花道:“什么办法?”
楚留香道:“等。”
“等?”
胡铁花几乎跳了起来。
“这就是你楚香帅想出的好办法?”
楚留香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不错。等。”
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英万里也叹了口气。
叹气声在黑暗中格外沉重。
“除了等,确实已没有第二个办法。”
“等什么?”
胡铁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嘲讽。
“莫非是等死?”
沉默。
楚留香和英万里都闭上了嘴。
这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答案。
胡铁花愣住了。
他突然躺了下去,躺在坚硬的棺材底。
“好,等死就等死。”
胡铁花喃喃道。
“但至少要躺得舒服些。”
“你们为何不躺下?”
“这等死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尝到的。”
站着,坐着,还是躺着。
等死的滋味都一样。
一样漫长,一样苦涩。
楚留香从未怕过。
他这一生,遇到的敌手越多,越强,他的勇气就越大,思路就越快。
他始终相信,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可现在。
面对这片天,这片海。
他的脑中,竟也一片空白。
风,更急了。
浪,更高了。
棺材在怒涛中疯狂地跳跃。
像一匹匹失控的野马。
他们能做的,只有抓紧。
用尽全身力气去抓紧。
松手,就是死。
可死,有时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死。
一个人若能挣扎,能反抗,就永远不会怕。
若只能静静地坐着,等着……
这种恐惧,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发抖。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你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勇气。
楚留香的脸虽已苍白,神色却依旧镇定。
胡铁花竟真的躺着,像是睡着了。
英万里低着头。
金灵芝咬着唇。
张三在哼唱,哼着一首古老的、调子古怪的渔歌。
只有白猎。
他坐得笔直,眼睛死死地盯着金灵芝。
汗珠,大颗大颗地从他额头滚落。
那不只是汗,是煎熬,是恐惧,是最后绷紧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
白猎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