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引雷枢’,以百年雷击枣木心所制,最能吸引雷霆气机。”
韩伯将引雷枢小心翼翼放置在平台中央。
接着,又以引雷枢为中心。
用特制的朱砂混合着雄鸡血、赤硝等阳烈之物,在地面上刻画出一个直径约莫丈许的复杂阵图。
阵纹扭曲,如同云篆雷文,隐隐散发出一股燥热阳刚之气。
“此为‘阳炎阵’,是为了约束和激发邪魂的阴煞之气,避免其过于扩散,反噬我等。”
“同时也能助长阴阳相激之势。”
韩老头一边刻画,一边解释。
随后,他在阵图外围,按照八卦方位,插下八面杏黄小旗。
旗面上绣着风云纹路,旗杆则是削尖的桃木。
“八卦聚灵旗,用以汇聚周遭天地灵气,稳固阵势。”
“同时隔绝内外,避免雷击之时殃及池鱼,也可防止邪魂气息外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旁的陈峥默默将这些记下。
他心里清楚老韩这是有心教导自己。
很快,布阵完毕。
韩老头已是额头见汗,显然耗费不少心力。
他示意陈峥将那张封印着三道邪魂的罗盘取出。
“时辰将至,云层已厚,雷声隐隐。”老丁抬头望天,沉声道。
果然,方才还透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又聚集起了铅灰浓云。
四周开始弥漫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韩老头接过罗盘,神色肃穆。
他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罗盘上连点数下。
“解!”
一声低喝,贴在罗盘上的数张黄符无风自燃,化为灰烬。
罗盘中央封禁灰黑气团的光芒渐渐减弱。
“吼!!”
三道充满了怨毒暴戾的意念瞬间从罗盘中冲出。
发出咆哮,化作三股浓稠如墨的灰黑气箭,就要向不同方向遁逃!
它们也感应到了天地间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气机。
于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想走?晚了!”
韩老头冷哼一声,双手结印,向下一压!
“阳炎阵,起!”
地面上的朱砂阵纹瞬间亮起赤红色的光芒,好似一张火网。
瞬间将三道试图逃窜的邪魂束缚在阵图之内。
炙热的阳刚之气灼烧三道魂体,不断冒出缕缕青烟。
三魂发出惨嚎,疯狂冲击阵法的束缚。
灰黑气团翻滚涌动,不时凝聚成狰狞的孩童鬼面。
或是化作扭曲的触手,阴煞之气被阵法逼迫,反而更加浓烈。
“就是此刻!”韩老头对着引雷枢遥遥一指!
“阴煞冲霄,引动天枢!疾!”
随着他法诀引动,三道邪魂被强行汇聚的阴煞之气。
如同一条灰黑色的狼烟,被阳炎阵的力量逼迫。
最终化作一道凝练的阴气柱,冲向上方的引雷枢!
嗡!
引雷枢上的符文随之亮起。
那块乌黑磁石更是发出低沉鸣声。
汇聚而来的阴煞之气,经过引雷枢的转化。
变成一种奇异波动,直冲云霄!
霎时间,风云变色。
原本只是沉闷的天空,浓云剧烈翻涌起来。
云层之中,隐隐有电蛇游走,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天地威压,笼罩了整个后园。
陈峥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那是生命面对天地之威时最本能的敬畏。
老丁也是面色凝重,周身气血微微鼓荡。
拳意含而不发,警惕注视着天空与阵法的变化。
“退后些!”
韩老头低喝一声。
他与陈峥、老丁一同向后撤出十余步,站在八卦聚灵旗的范围边缘。
几乎是三人刚退开的刹那!
“咔嚓!!!”
一道刺目欲盲的亮银闪电,如同九天银河倾泻。
撕裂昏暗的天幕,劈在了假山石顶部的引雷枢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与闪电同时炸响!
整个津善学堂仿佛都在这天威之下颤抖了一下。
假山石顶部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那放置在顶部的引雷枢,在雷光中瞬间化为齑粉!
而汇聚在引雷枢下方,那三道被阳炎阵束缚的邪魂。
在这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面前,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未能发出。
浓稠的灰黑气团瞬间消融。
其中蕴含的怨念邪气,被雷光电弧彻底涤荡,消散于天地之间。
形神俱灭!
雷光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陈峥还隐约能感到纯净阳气。
假山石顶部一片焦黑,原本的阵图也黯淡无光。
令人心悸的阴煞之气,已经荡然无存。
天空中,浓云渐渐散去,几缕阳光穿透云层,重新洒落下来。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园中一片寂静。
唯有檐角残留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陈峥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心已被冷汗浸湿。
纵然他胆识过人,亲眼见证这天雷诛邪的场面,心神依旧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老丁依旧抱臂,双目紧盯着天空雷云余韵,目光闪烁,似有所悟。
他沉声道:“天地之威,竟至于斯。”
韩老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总算……成了。这三道祸害,彻底烟消云散。”
“快!去瞧瞧石头他们!”
陈峥最先回神,天雷既成,最紧要的是看其对石头体内阴邪有无帮助。
三人疾步返回厢房。
刚踏入,便觉一股暖意融融。
此前房内的阴冷之感消散大半。
沈伯安守于榻边,面露惊异,指搭石头腕脉。
他见三人来,激动道:“奇了!方才惊雷炸响,这孩子眉心青黑之气肉眼可见淡去三四分!”
“体内的顽固阴邪亦被震散不少,不再死缠生机!”
陈峥心喜,急趋榻前。
见石头紧蹙的眉头稍展,虽仍昏迷,呼吸却顺畅些许,脸上隐现极淡血色。
旁侧老婆婆气息仍弱,却更平稳。
“天雷乃至阳破邪第一利器,其气纯阳浩大,涤荡寰宇。”
韩老头细查后颔首,“虽未直受雷击,然天地残留雷意阳气,已有效压制其体内阴邪。
今邪魂根源已除,残存阴邪便如无源之水。”
陈峥精神大振,“沈伯,韩爷,此刻可否动用‘定魂莲’与‘养神芝’?”
沈伯安推镜沉吟:“时机正好!邪气为天雷余威所制,此时用药,事半功倍!”
“老夫这便准备药炉。韩老鬼,你来助我,此灵药炼制,火候至关紧要,需你术法辅佐。”
“恩。”
韩老头点头,又对陈峥道,“小子,取药来。老丁,劳你在外护法,莫使闲杂打扰。”
老丁默然点头,抱臂立于门外,身形如岳,气息沉凝。
陈峥立刻从妥善处,取出盛放“定魂莲”花瓣与“养神芝”的玉盒。
启盒瞬间,清灵沁人的药香弥漫,令人精神一振。
韩伯二人不敢怠慢,接盒径往隔壁临时布置的药房。
药房内,早已备好一应器物。
小巧的紫铜药炉。
取自深山的甘泉。
一套粗细不等的银质药匙。
玉杵玉臼,以及数个质地不同的瓷瓶瓦罐。
沈伯安先至一旁铜盆前,以皂角与清水净手三遍。
再用干净棉布拭干,神情肃穆。
“灵药炼制,首重心境与洁净。”
沈伯安边准备边对跟进来的陈峥解释,
“人手有浊气,药材有灵性,尤其这等滋养魂魄的奇珍,稍有不慎,便恐药性相冲,或灵韵流失。”
韩老头则立于药炉前,并未立刻生火。
而是手掐诀,口诵净天地咒,一股波动拂过药房每个角落,驱散残留的杂气,使环境更契合灵药炼制。
准备工作就绪,沈伯安首先处理“养神芝”。
此物形如祥云,色呈紫金,触手温润。
他取出一柄玉刀,小心翼翼地从芝体上刮下薄如蝉翼的粉末,落入玉臼中。
“养神芝,性温平和,乃安魂定魄之主药,其力绵长,能温养受损魂源。”
他边操作边讲解,亦是传授。
再而是“定魂莲”花瓣。
花瓣晶莹剔透,似冰绡剪成,中有金丝脉络。
沈伯安并未直接研磨,而是取出一块被雷火灼烧过的枣木,取自之前布阵剩余,以特定手法摩擦生热。
利用那丝雷火余息,轻轻熏烤花瓣。
“定魂莲,性微寒,需借一丝纯阳之气激发其定魂锁魄之效。
尤适被阴邪所伤之魂。天雷余韵最佳,次之则雷击木残火。”
只见花瓣在微热熏烤下,愈发晶莹。
金丝脉络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
一旁的陈峥眸光四动,若有所思。
只见沈伯安取出数味辅药。
有色如朱砂的“血竭”,用以活血通络,引导药力。
有香气清冽的“安息香”,宁神静心。
还有一小块色黑质硬的“石骨”,碾碎后用以镇惊安魂,固摄精气。
他称量每味药材的比例,口中念着:“养神芝为君,定魂莲为臣,血竭、安息香为佐,龙骨为使。君臣有序,佐使得力,方能成药。”
所有药材初步处理完毕,投入紫铜药炉。
沈伯安注入甘泉,水量精准,刚好漫过药材。
韩老头此时上前,并指如剑,凌空虚画,指尖隐有毫光流转,在药炉周围布下一个简易的“聚灵阵”与“固元阵”。
以防药力散失,并汇聚周围稀薄灵气助益药性。
“生火!”沈伯安低喝一声。
陈峥忙将早已备好的银霜炭点燃,置于炉下。
火苗初起,韩老头便操控阵法,引导火势均匀包裹药炉底部。
“先武火急煎,逼出药性。”
沈伯安紧盯药炉。
炉内泉水很快沸腾,药材在滚水中翻滚,颜色逐渐加深,药香愈发浓郁。
他手持玉棒,不时轻轻搅动,让药材受热均匀。
约莫一炷香后,沈伯安示意:“转文火慢熬,融炼药力。”
陈峥调整炭火,使其只余暗红。
此时,药炉内不再剧烈沸腾。
而是微微滚动,咕嘟声细密绵长。
韩老头则持续维持阵法,调和药性中可能存在的冲突。
尤其是平衡“定魂莲”的微寒与“养神芝”的温润。
熬药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时间。
室内药香越来越浓,渐渐凝聚不散。
甚至在药炉上空形成一层淡淡的氤氲之气。
五彩斑斓,煞是神奇。
沈伯安与韩老头额角皆现汗珠,但眼神专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陈峥在一旁看得心驰神往,深感中医药理与术法结合之玄妙。
这不仅是技术的操作,更是对天地灵物,阴阳五行的理解运用。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炉内药液已浓缩至小半碗。
色泽金黄剔透,宛如流动的琥珀。
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明。
“药成!”
沈伯安低喝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液倾入早已备好的玉碗中。
药液在碗中微微晃动,竟隐隐有光华内蕴。
二人端着玉碗回到厢房。
陈峥连忙接过,依沈伯安指导,用小玉勺一点点将尚温的药液喂入石头口中。
药液入口,未见吞咽,便似有灵性般化作一股暖流,融入其喉。
片刻之后,奇迹发生。
石头周身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温润白光。
眉心最后一丝青黑之气彻底消散。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呼吸变得悠长平稳,甚至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陷入了酣甜的沉睡。
“魂力得滋,根基已稳!”
沈伯安再次搭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性命无忧矣!后续只需以温和汤药慢慢温养,辅以老夫的金针渡穴之术,疏通经络,激发自身生机,不出旬月,当可恢复如初!”
他又看了看老婆婆,“至于这位老人家,邪氛既去,好生将养,亦能延年寿。”
心中大石落地,陈峥对韩、沈二人深深一揖:“多谢韩爷!多谢沈伯!救命之恩,陈峥没齿难忘!”
韩老头摆摆手,捋须道:“老夫此番布阵引雷,于雷霆生灭、阴阳激荡间,亦有所悟,对雷法理解更深一层。”
“说起来,倒是沾了你的光。”
沈伯安亦笑:“老夫行医数十载,今日能以天地雷威为辅,炼此灵药,救此棘手魂魄之伤,于医道亦是难得体悟,获益匪浅。”
这时,守于门外的老丁转身入内,目光灼灼看向陈峥。
他周身气息愈发内敛圆融,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却又隐隐牵动天地气机。
“师傅?”陈峥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老丁缓缓开口,声沉而力:“方才观天雷击顶,阴阳裂变,毁灭中蕴无尽生机。为师困于化劲巅峰久矣,始终难窥‘先天’门径。
今日见此天地之威,心有所感,气机牵动,那层桎梏……似有松动。”
陈峥闻言,又惊又喜:“师傅,您是说……”
“不错。”老丁点头,眼中闪过渴望,
“需闭关一段时日,尝试冲击先天之境。”
他顿了顿,目光严肃,
“闭关期间,不容打扰。你小子如今羽翼渐丰,行事亦有章法。
若遇棘手之事,多与韩老、伯安商议。他们皆是可信之人。”
陈峥压下激动,正色道:“师傅放心闭关!”
“弟子预祝师傅早日功成,踏足先天!外面事,弟子自会处理,定不扰师傅清修!”
他深知武道先天意味着超凡脱俗的起点。
寿增真元生,神通异初显。
师若能破,于己于津门,皆有大益。
好奇心起,陈峥忍不住问道:“师傅,弟子愚钝,常闻‘先天’之名,却始终不明其与‘化劲宗师’究竟有何本质区别?还望师傅解惑。”
老丁看了他一眼,又瞥向韩、沈二人,见他们也是来了兴趣。
他略一沉吟,寻了张椅子坐下,缓缓道:
“也罢,今日便与你等分说一二。所谓化劲,乃武学后天之巅峰。”
“练筋骨皮膜,壮气血精髓,直至将周身劲力练透,统合如一,能刚能柔,变化由心。”
“一拳一脚,皆含崩、钻、裹、践、踢、劈、蹭、插八种劲力之妙,更可暗劲透体,伤敌内脏于无形。”
“至此,可谓宗师,等闲数十人近不得身,寿元亦可逾百载,体魄强健远超常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悠远:“然,化劲终究未脱‘后天’范畴。所练所运,仍是自身气血衍生的‘后天之气’,或称‘内力’、‘真气’。
此气虽玄妙,却仍有穷时,受肉身与天地所限。”
“而先天……”
老丁眼中泛起神往之色,“乃是炼精化气,沟通天地之始!”
“需在化劲圆满,气血如汞,精神饱满至极致时,于冥冥中捕捉到那一丝源自生命本源的‘先天之炁’,或称‘元气’。”
“引此炁入体,与自身精气神相合,逐步将后天之气转化为更贴近大道的‘先天真元’。”
“此过程,犹如鲤鱼跃龙门,是生命层次的初步跃迁。”
韩老头插言,语气敬畏,
“先天真元,已非凡力,可更直接地引动天地能量,施展种种近乎神通的手段。
譬如,化劲宗师或可凭内力短暂滞空。
而先天武者,则可初步御气而行!”
沈伯安也补充道:“于医道看来,踏入先天,便是打开了人体与天地能量交换的玄关一窍。”
“自此,吐纳不再是凡俗呼吸,而是直接汲取天地灵气滋养自身,故而寿元大增,活个一百五六十年亦非难事,且容颜衰老极缓。”
“更能以真元洗涤肉身,祛除暗伤沉疴,近乎无垢之体。”
老丁点头:“韩老、伯安所言不差。”
“先天与化劲,本质是‘炁’的不同。
后天之气,如溪流江河,虽力量磅礴,终有疆域。
先天真元,则如云蒸霞蔚,无形无相,却可弥漫天地,威力与妙用不可同日而语。
且先天之境,对天地的感知,对自身命运的把握,皆会提升到一个全新层次。
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便是此理。”
他看向陈峥,郑重道:“为师困于化劲巅峰多年,便是始终未能成功引入那缕‘先天之炁’。
今日观天雷,感其毁灭与创造并存的天地法则,心弦被拨动,气机感应。
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显露出一丝缝隙。
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必须把握。”
陈峥听得心潮澎湃,对玄妙的先天之境充满了向往。
也更深切理解了师傅为何如此急切要闭关。
他躬身道:“弟子明白了!定不负师傅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