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心道的同时,嘴上说:“走,回城!”
三人不再耽搁,登上马车,催促把车老汉加快脚程。
马车颠簸,回到津门老城内,已是下午。
陈峥先让胖瘦二人回去歇息,自己则径直去了津善学堂。
午后阳光正好,院子里却静悄悄的。
老丁似乎不在。
而老韩头正坐在自己那间小屋的门槛上。
他手里拿着个小锉刀,修理一个烟袋锅子。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从老花镜上缘撩起眼皮,瞅了陈峥一眼。
“回来了?”老韩头头也没抬,“事儿办得咋样?”
陈峥走到近前,也没客套,直接从怀里取出那枚用布包着的护身符,递了过去。
“韩伯,您给瞧瞧这个。”
老韩头放下烟袋和锉刀,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布包。
他打开布,露出那枚符文扭曲的护身符。
一入手,眉毛就抖了一下。
他没急着看,而是先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嗯……”
老韩鼻腔里哼出一个长音,脸色凝重了几分。
随即,他单手托着护身符,另一只手指在符文刻痕上缓缓摩挲过去。
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陈峥静立一旁,不敢打扰。
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老韩头才睁开眼。
“峥小子,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他声音严肃。
“刘刀他娘身上。”
陈峥将刘家坳所见等等,大致说了一遍。
老韩头听完,半晌没言语,只是盯着护身符,眼神闪烁不定。
“韩伯,这符……是不是有问题?”陈峥问道。
老韩头点了点那符文,
“问题大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保平安的‘护身符’,这是‘锁魂钉’!”
“锁魂钉?”陈峥心头一凛,这名字听着就邪性。
“不错。”
老韩头将护身符托在掌心,指着上面那些扭曲的笔画,
“你看这些纹路,看似杂乱,实则内藏枢机。
寻常人佩戴,一开始或许觉得心神宁静,不易受外邪侵扰。
但时日一久,符中暗藏的阴煞之气,便会慢慢浸染佩戴者的心神魂魄。”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尤其这符,是以‘子母连心’的法子炼制的。
母符必在施术者手中,子符佩戴在人身上。
施术者凭借母符,不仅能隐隐感知子符佩戴者的方位,气血强弱。
更能……在必要之时,催动秘法,以子符为引,遥制其心神!
轻则令其浑噩听令,重则……可直接毁了神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刘守山……”陈峥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十有八九是他。”
老韩头面色阴沉,
“这等邪术,非正统路数,与木偃鬼手,根源相通。
刘刀认他做‘干爹’,受他提拔,恐怕从一开始,就是落入了他的彀中,成了他炼制邪法的试验品!”
“韩伯,可能凭此符,追索到那母符所在?
或者,显化出刘刀‘认贼作父’的经过缘由?”
陈峥追问。
老韩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母符与施术者气息相连,隐藏极深,直接追索难如登天。
不过……若要显化与此符牵连最深之人的一些过往碎片。
尤其是涉及‘认亲’‘效忠’这等心神受制的关键节点,倒也不是全无法子。”
他抬起头,看向陈峥:“只是,这法子有些麻烦,需准备几样东西。
还得等到今夜子时,阴气最盛,也是此符邪气最为活跃之时,方可行事。”
“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陈峥毫不犹豫。
老韩头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要一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冠子要鲜红欲滴的,取其纯阳血气,镇住邪符异动,兼做引子。
第二,要半碗无根水,就是未曾落地的雨水,若没有,井心水也勉强可用。
第三,找一块老宅门楣上拆下来的旧铜镜,巴掌大小即可,年代越久越好,沾的人气越足越好。
第四,去药铺买三钱朱砂,要上好的辰砂。
第五,找几味草药,桃木枝七寸,柳木枝七寸,艾草一小把。”
陈峥用心记下,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置办。”
“嗯,”老韩头又道,“东西备齐了,拿到我这儿来。
入夜后,学堂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旧柴房还算清净,就在那儿布置。”
陈峥不再耽搁,转身快步离去。
津门老城里,三教九流汇聚,五行八作齐全。
陈峥先去了菜市的活禽摊子,挑了一只冠子血红的大公鸡,用草绳捆了脚提着。
又转到杂货市。
在一个专卖旧门窗老物件的摊位上,买到一块泛有铜锈的圆形铜镜。
无根水这时节没有,他便去相熟的水铺。
讨了半碗刚从甜水井里打上来的井心水,用个陶碗端着。
朱砂、桃枝、柳枝、艾草这些,药铺和街边卖香烛纸马的铺子就能凑齐。
等他提着大公鸡,抱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回到津善学堂时,日头已经偏西。
老韩头检查了一遍东西,点了点头:“成,东西齐整。
你先去歇歇,吃点东西,养足精神。
子时前一刻,到后院柴房来。”
陈峥应下,自去用了些饭食。
直到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学堂后院那间柴房,平日里堆着些破桌椅,烂木料,少有人至。
今夜,里面点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子时前一刻,陈峥准时来到柴房外。
老韩头已经在里面忙活开了。
只见他先将柴房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扫去浮尘。
然后用那半碗井心水,混合了朱砂,以手指蘸着,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圈。
圆圈内,又用朱砂水勾勒出几个云纹和一道扭曲的符箓。
符箓线条古拙,有些神秘。
画好阵图,老韩头将那块铜镜放在圆圈正中央,镜面朝上。
又将那枚护身符,端端正正摆在铜镜之上。
随后,他把桃木枝、柳木枝交叉,放在圆圈东侧,艾草撒在西南角。
那只大公鸡被放在圆圈外靠近门口的地方,似乎感知到什么,有些不安地咕咕两声。
布置停当,老韩头示意陈峥进来,站在圆圈外侧,面朝圈内铜镜。
“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莫要出声,莫要踏入圈内。”
老韩头郑重叮嘱,老眼闪着异光。
陈峥肃然点头。
老韩头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着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