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野藏介冷喝一声，打断了他。
他缓缓将武士刀横于身前。
刀身光洁如镜，映照出他冰冷的双眸。
刚才那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实已经用出了他八成实力。
心神、气力、眼力，在瞬间提升至巅峰，才堪堪捕捉到子弹的模糊轨迹。
再而用巧劲将其磕飞。
即便如此，持刀的右手虎口，此刻仍传来阵阵酸麻。
刀身之内，亦传来细微的嗡鸣。
勃朗宁手枪的威力，远超他的预估。
陈峥的果决狠辣，更是让他心中警兆大作。
此子，绝不能以常理度之，枪法太准，又有一身武艺，必须倾尽全力，即刻格杀！
绝对不能给他成长的时间！
“陈桑，”
鬼野藏介的声音传来，
“你，成功地激怒了我。”
“不仅杀我弟子，辱我宗门，更敢在我面前，对我首席门徒暗施冷枪。”
“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鬼野藏介，以大日本帝国武士之名，必以你之血，洗刷这份耻辱！”
他每说一句，身上的煞气便浓郁一分。
尸山血海中的压迫感，扩散开来。
离得近的一些武人，只觉得呼吸困难，面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陈峥面对这滔天煞气，持枪的手依旧稳定。
他缓缓垂下枪口，但手指并未离开扳机。
目光扫过鬼野藏介手中那柄武士刀。
“能斩飞子弹，阁下好快的刀。”
陈峥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看来，寻常枪械，对你这等接近化境的高手，威胁有限。”
鬼野藏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怕？”
陈峥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像是疑惑，又像是嘲弄，
“我只是在想，你能斩飞一颗，那……十颗呢？”
话音未落，陈峥空退至常英带来的兵丁身后。
数十道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锁定鬼野藏介。
“或者……”
陈峥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能同时护住自己，和你那个废物徒弟吗？”
“……”
陈峥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不仅要动枪，还要以多打少，集中火力，不顾什么江湖规矩，就是要置鬼野藏介师徒于死地！
鬼野藏介瞳孔一缩，周身煞气不断弥漫。
他死死盯着陈峥。
他能感觉到，那些士兵的手指都扣在扳机上，杀气锁定了他和冈田。
陈峥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敢下令开枪！
“八嘎……你……你竟敢……”
冈田又惊又怒，他自负武功高强，但在如此密集的枪口下，他也感到了死亡的寒意。
师父能劈飞一颗子弹，已是神乎其技。
可十颗，二十颗同时射来，从不同角度……血肉之躯，如何能挡？
“陈峥！”鬼野藏介发出低吼，像受伤的野兽，“你以为，凭这些废铜烂铁，就能留下我？”
陈峥面无表情：“你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兵快。
或者，赌一赌我敢不敢背上‘在租界公然围杀日本武道家’的罪名。”
他顿了顿，讥诮道，
“不过，鬼野先生，你似乎忘了，是你先纵容弟子签下生死状，也是你弟子先当街行凶。
我今日就算将你师徒二人毙于此地，往大了说，是维护津门治安，清除不法之徒。
往小了说，不过是江湖仇杀，技不如人。
你觉得，日本领事馆，会为了一个不守规矩，主动签状却战死的武士，就大动干戈，与手握重兵的津门督军府彻底翻脸吗？”
这话让鬼野瞬间清醒了几分。
陈峥说得没错。
今日之事，起因是擂台生死状，佐藤刚之死，明面上日本人不占理。
如果他鬼野藏介此刻因愤出手，无论结果如何，都给了对方口实。
若他真的被乱枪打死在这里，日本方面固然会施压，但能否让督军府交出陈峥抵命，还是两说。
更大的可能，是双方扯皮，最终不了了之。
而他鬼野藏介，就白白死了！
为了一个已死的佐藤刚，和一个冲动的冈田，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不值！
鬼野藏介心念电转，权衡利弊。
他纵横半生，不是莽夫，懂得审时度势。
今日局面，已不可为。
陈峥此子，不仅武功诡异，枪法精准，更兼心狠手辣，行事毫无顾忌。
背后还有军阀势力撑腰。
硬拼下去，吃亏的很可能是自己。
“师父！”冈田感受到鬼野藏介气势的微妙变化，急声道。
“闭嘴！”
鬼野藏介厉声喝止。
他缓缓地将武士刀归入鞘中。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陈峥的脸。
“陈桑，今日之赐教，鬼野……铭记于心。”
他一字一顿，让每个人都能听清其中蕴含的无穷恨意。
“山水有相逢。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包括地上佐藤刚的尸体和那二十块沾血的大洋，转身便走。
“师父！”
冈田不甘地吼了一声，狠狠瞪了陈峥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然后快步跟上鬼野藏介。
那些日本随从也慌忙抬起佐藤刚的尸身，灰溜溜地跟着离去。
曲家父子见状，顿时慌了神。
他们最大的倚仗，竟然就这么……走了？
“鬼野先生！鬼野先生！”
曲大亨连忙追出几步，却只看到鬼野藏介的背影消失在门前。
曲文峰更是面无人色，看着满院子的狼藉，身子发抖。
陈峥看着鬼野藏介离去的方向，眼神微眯。
他知道，这梁子算是结死了，不死不休。
但他不在乎。
在这乱世，畏首畏尾，只会死得更快。
只是可惜，鬼野藏介忍了下来，不然，陈峥真打算下令，乱枪打死那厮！
压下念头，陈峥收回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曲家父子。
“曲老爷，”
陈峥的声音将曲大亨从惊恐中拉回现实，“现在，我们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曲大亨浑身一颤，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陈特派员……今日之事，都是误会，误会啊！
是燕青拳的人怂恿，是鬼野他们……曲某也是一时糊涂……”
“误会？”
陈峥笑了一声，
“曲公子方才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你告诉他，周师傅和雷长老出手，我必死无疑。
这也是误会？”
“逆子！都是你这逆子胡言乱语！”
曲大亨转身，一巴掌扇在曲文峰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曲文峰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溢血。
曲文峰被打懵了，捂着脸，惊恐地看着他爹，又看看陈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