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边第一位,是个穿着藏蓝色长衫的瘦高老者,约莫六十上下,面容清癯,手指修长。
正在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碗里的浮沫。
看似随意,但偶尔抬眼,目光锐利似鹰。
这人是“仁义堂”堂主,马世元。
马世元下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把玩着一枚西洋打火机,显得与古色古香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便是“安清堂”堂主钱鹤年。
右手边第一位,熊阔海今日换了一身暗紫色团花缎面长袍,手里盘着铁胆,目光开阖间,精光四射。
虽然位置不在正中,但那份气势丝毫不减,正是“忠信堂”堂主。
四人身后,还各自站着几名心腹弟子,个个眼神精悍,气息悠长。
这阵势,与其说是接待,不如说是审视。
陈峥踏入香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目光中有审视、探究、轻蔑,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特派员,果然是言而有信。”
熊阔海停下盘铁胆的动作,声音洪亮,在大厅里回荡。
“熊爷相邀,陈某岂敢怠慢。”
陈峥拱了拱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几人,
“这几位,想必就是漕运堂赵堂主、仁义堂马堂主、安清堂钱堂主了?陈某有礼。”
马世元放下茶碗,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没说话。
钱鹤年笑着点了点头,动作浮夸:“特派员好眼力,请坐。”
他指了指对面那张空着的那张紫檀木大师椅。
赵金彪则冷哼一声,声如闷雷,目光如刀,在陈峥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陈峥坦然走到对面那张空椅前坐下。
常英则默默站到他身后侧方,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压力,暗自提气,全神戒备。
原因无他,那些兵丁全被拦在了大厅之外,不得进入。
紧接着,有青衣弟子奉上茶来,用的是上好的青花盖碗。
“特派员,请用茶。”熊阔海说道。
陈峥端起茶碗,揭开杯盖,轻轻拨弄了一下茶叶。
嗅了嗅茶香,眸光一闪,然后浅尝一口,赞道:“好茶,雨前龙井。”
他这份镇定,让几位堂主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寻常人到了这青帮香堂,面对他们四人,能站稳已属不易,哪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品茶?
“特派员,”
熊阔海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
“昨日你说,要来跟我们几个老家伙‘说道说道’。
咱们江湖人,不爱那些弯弯绕。
道理讲得通,自然最好。若是讲不通……”
他顿了顿,看向陈峥,“按江湖规矩,那也得有个交代。”
陈峥放下茶碗:
“熊爷快人快语。那陈某就直说了。
脚行大会的事,是保委会四方一起定的章程,我依令行事。
新规矩立了,旧规矩就得改。
断了各位的财路,非我本意,但大势所趋。”
“大势?”
赵金彪开口,声音震得人耳膜发嗡,
“老子在津门混饭吃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什么狗屁大势,动老子的根基,就是不行!”
他大手一拍椅子扶手,紫檀木发出咯吱一声响。
陈峥看向他,语气依旧平淡:
“赵堂主,时代变了。
以前靠拳头抢地盘,现在讲究的是规矩,是秩序。
保委会管理老城区,是为了减少纷争,让大家都有口安稳饭吃。”
“安稳饭?”
马世元终于开口,声音里夹带一丝阴柔,
“特派员,你断了我们几千弟兄的生路,反过来跟我们讲安稳?
这道理,怕是说不通吧?”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杀了曲家的人,得罪了武行,自身难保。如今又动我们的根基,真当我们青帮是泥捏的?”
钱鹤年也笑嘻嘻地接话,眼神却冷:
“特派员,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津门的水,深着呢,小心……淹着。”
三人言语如刀,步步紧逼,香堂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那些站在身后的弟子们,眼神也变得更加不善。
陈峥等他们都说完,才缓缓站起身。
他这一动,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香堂内落针可闻。
“各位堂主,”
陈峥目光扫过四人,“你们说的,是过去的江湖。我陈峥今天来,是要告诉各位,津门,要有新的规矩。”
他往前踏了几步,距离赵金彪只有七步之遥:
“道理,我跟你们讲了。若是觉得道理不够……”
陈峥目光变得锐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沉凝。
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牢牢锁定了赵金彪:
“那咱们就按江湖的老规矩来!”
“赵堂主,你不是觉得陈某分量不够吗?”
陈峥抬手,指向赵金彪,语气平静:
“陈某不才,愿以这保委会特派员的身份,单独领教你的‘漕帮铁臂’!”
“你我就在这香堂之内,拳脚上见真章!”
“我赢了,老城区的新规矩,青帮上下,不得再有任何异议!”
“我若输了,”
陈峥声音一顿,斩钉截铁,
“保委会特派员的职位,我即刻辞去!
保委会之事,以后陈某永不插手!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陈峥竟如此强硬地发起挑战!
而且是以特派员的身份,赌上自己的前程!
这已不是说道理,这是要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