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目光掠过熊阔海时,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没把这位青帮堂主太放在眼里。
刘刀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汉子走到里间牢门。
哐当!
打开铁锁,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灰布短褂。
浑身血迹斑斑,头发纠结,脸上更是肿得看不清原本容貌。
只有一双眼睛,透过肿胀的眼皮缝隙,依稀能看到一点不屈的光。
他被铁链锁着,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拖着扔到了木桩前。
“跪下!”
刘刀的一个手下厉声喝道,一脚踹在那人腿弯处。
那人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却硬撑着没有完全跪倒。
只是半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汤先生用帕子捂着鼻子,远远打量着,尖声道:
“这就是那个乱党?看着也不怎么经打嘛。
刘刀,你们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刘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汤先生,这小子嘴硬得很,寻常刑法用了不少,就是不开口。”
“不开口?”
汤先生眼睛一瞪,“那还不给他上点厉害的?督办那边可没那么多耐心!”
“是是是,”
刘刀连连点头,转头对行刑的汉子喝道,
“没听见汤先生的话?烙铁烧红了没有?给他尝尝滋味!”
汉子赤着膀子,满脸横肉,应了一声。
从炭火盆里拎起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狞笑一声,朝那人走去。
一瞬间,屋子里弥漫开热浪。
那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求饶的打算。
常英面无表情地看着。
熊阔海则咧了咧嘴,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陈峥的目光落在老于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眼看那通红的烙铁就要按到老于胸口。
“慢着。”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陈峥。
行刑的汉子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刘刀。
刘刀也愣了一下,看向陈峥:“特派员,您这是……?”
汤先生不满地看向陈峥,毫不掩饰的质疑道:
“陈特派员,这是何意啊?
柳特派员前车之鉴不远,督办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干扰审讯。”
他特意加重了“意外”二字,意有所指。
陈峥站起身,走到场中。
眸光扫了一圈,这才转向汤先生。
“汤先生,刀爷,用刑嘛,自然是要用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
“这人犯看着就剩半条命了,再这么烙下去。
万一当场断了气,咱们跟督办,跟督军那边,可都不好交代。”
汤先生皱眉,语气更冷:“那依特派员的意思?莫非还要好茶好饭伺候着?”
陈峥淡淡道:“审犯人,讲究个攻心为上。
一味用刑,把人弄死了,或者弄傻了,什么口供都捞不着,岂不是白忙一场?”
刘刀忍不住道:“特派员,这人软硬不吃,不用刑,他怎么可能开口?”
“那是没用对方法。”
陈峥走到老于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那双肿胀的眼睛对视。
老于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仇恨,还有一丝虚弱。
陈峥看似粗暴地抓住老于的头发,将他的脸扭向光线稍亮处。
实则借着身体的遮挡,右手食指极快地在老于的脑袋后面,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他们组织内部约定好的紧急暗号,意为“配合我,有生机”。
老于身体一僵,脸皮微微抽搐,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但常年地下工作的素养,让他立刻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
只剩下濒死的麻木。
陈峥的动作极快,手指画圆不过是眨眼间事,且他身形恰好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但在场的常英、刘刀、熊阔海是何等人物?
都是将明劲练到了相当火候,眼力、耳力远超常人的练家子。
常英端坐不动,眼神却微微一凝,他注意到了陈峥抓头发时,似乎有些小动作。
虽不确定具体含义,但心中已然提起警惕。
这位陈特派员,果然不会安分。
刘刀离得稍近,看得更清楚些。
他眉头下意识皱起,觉得陈峥那一下不像是审犯人,倒像是别的。
他心下冷哼,面上却不露分毫。
熊阔海抱着胳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看得清楚,陈峥那小子在搞小动作。
有意思,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汤先生不是习武之人,没这等眼力,见陈峥蹲在那里磨蹭,不耐道:
“陈特派员,你到底审不审?督办那边还等着呢!”
陈峥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手,转身面对众人,语气从容:
“汤先生稍安勿躁。
我方才观察此人,虽受重刑,眼神却仍有戾气未消,可见是块硬骨头。
对付这等硬骨头,一味用强,恐适得其反。”
“那你说怎么办?”汤先生没好气地问。
陈峥来到那排刑具前。
目光扫过皮鞭、烙铁、竹签……最后停在一个装满浑水的木桶,以及几条脏污的麻布上。
“古人云,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陈峥缓缓道,“对付硬骨头,有时需得以柔克刚。
让他尝尝‘贴心袄子’的滋味,或许比烧红的烙铁更管用。”
“贴心袄子?”
汤先生一愣。
常英三人却是脸色微变。
他们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这“贴心袄子”指的是什么。
便是用浸透水的麻布或纸张,一层层覆盖在犯人口鼻之上,使其无法呼吸,在濒死的窒息中瓦解其意志。
这法子看似不如烙铁、鞭刑酷烈,实则痛苦与恐惧更甚,且极难忍受,往往几层下去,铁打的汉子也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