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越想越是振奋,只觉得眼前这条武道,原本还有些雾里看花,如今却像是被擦亮了一角,透出光亮来。
这时,大哥陈壮起了炕,见弟弟早已坐起,两眼炯炯有神,不由笑道:
“阿峥,今儿个精神头更足了!练武是大事,饿着肚子可不行,哥去弄点吃的。”
陈峥应了一声,也翻身下炕。
他走到院中,并不急着活动拳脚,而是先拉开三才式,静静站住。
他要好生体会一下,这一夜梦功之后,身体究竟有了哪些不一样的变化。
刚一站定,感受便与往日截然不同。
脚底板踏着实地,厚实之感愈发清晰,仿佛真有两条根须,透过鞋底,扎进了泥土深处,稳稳当当。
呼吸之间,胸腹自然起伏,气息绵长了许多。
以往需刻意调整才能做到的深长细匀,如今有几分水到渠成的意味。
最奇妙的是对周身劲力的感知,皮肉、筋骨、气血。
乃至更深处一点点滋生的“明劲”,都变得清晰可辨。
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劲力在体内并非死物,而是如同溪流。
随着呼吸、随着心意,在缓缓流淌,不断蓄势。
“静中生动,蓄势待发……这便是根基扎实的好处了。”
陈峥心中明悟。
站桩虽看似不动,实则是练意、练气、练劲的根本。
桩功越深,动起来时发力才越有根基,越能调动周身之力于一点。
往日站桩,多少还有些枯燥难耐,今日却品出了其中三味,只觉得妙趣无穷。
约莫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大哥招呼吃饭,陈峥才缓缓收势。
只觉得周身暖透,神完气足,比酣睡一场还要解乏。
早饭是小米粥就咸菜配肉包,陈峥吃得飞快,连喝了三大碗。
放下碗筷,他对陈壮和小弟道:“大哥,小弟,我这就去学堂了。”
陈壮点点头,小弟也抬头道:“二哥路上小心。”
陈峥心头一热,收拾好东西,出了院门,天色已然大亮。
入了街道,早市已经喧腾起来。
叫卖声、车马声、茶馆里飘出的评书声,此起彼伏。
陈峥穿行其间,脚步轻快。
昨日脚行之事,似乎已在街面上传开。
有些相熟的面孔见他走过,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敬畏,甚至有人远远地点头示意。
陈峥面色平静,只作不见,心里却明镜似的。
在这老城区上立了威,便如同投石入水,涟漪自会扩散。
但眼下,他心无旁骛,只想着学堂里即将到来的“纳新”。
丁师傅虽未明说,但他感觉得出,今日之事,绝非简单的入门仪式。
津善学堂那两扇木门虚掩着,与往日并无不同。
陈峥抬手推开,迈过高高的门槛。
院中静悄悄的,与前街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午后的燥热还未升起,晨光透过老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知了尚未开始嘶鸣,只有几只雀儿在枝头跳跃,啾啾喳喳。
陈峥习惯性地先朝师父常待的正房望去,房门关着,不见人影。
目光一转,却见院角井台旁,老韩头正佝偻着腰,用一把扫帚,慢吞吞地扫着地。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轻响。
“韩爷,早。”
陈峥拱手行礼。
老韩头停下动作,抬起眼皮。
那双平日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今日闪过一丝微光。
他没像往常那样随口应和。
而是用扫帚杆指了指通往学堂后院的那道月亮门:
“陈小子,来了?
老丁吩咐了,让你来了之后,直接去后院寻他。他……在那儿等你。”
“后院?”陈峥心下微感诧异。
学堂后院平日少有人去,除了几间堆放杂物的旧屋,便是一片荒芜的空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师父怎么约在那里见面?
而且,老韩头的神色语气,让陈峥感到不寻常。
“是,韩爷,我这就去。”
陈峥按下疑惑,点了点头,迈步便朝月亮门走去。
老韩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动了一下。
重新低下头,继续慢悠悠地扫着地。
沙沙之声,仿佛有某种韵律。
穿过月亮门,景象豁然一变。
前院虽旧,尚算整洁。
这后院却是真正的荒废了。
残破的屋瓦,斑驳的墙壁,疯长的野草在晨风中摇曳。
一条碎石小径,弯弯曲曲通向深处,几乎被草叶淹没。
鼻翼一抽,是泥土腐草的气息。
陈峥定了定神,沿着小径往里走。
脚下碎石硌鞋,两旁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四周静得可怕,连雀儿的叫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风吹过草丛的簌簌声,更添几分荒凉。
走了约莫十几步,陈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后院他虽来得少,但印象中并没这么大。
按说早该走到头了,可眼前的小径依旧蜿蜒向前,两旁的荒草似乎无边无际。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来时的月亮门已隐没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切了。
“迷路了?鬼打墙?”
陈峥心头一凛。
他自幼在这老城里长大,听多了市井间的奇闻异事。
知道有些高人懂得布置迷阵,困人于方寸之地。
联想到老韩头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师父约在此处的蹊跷,陈峥立刻明白过来。
这恐怕就是今日纳新的第一道关卡了!
老韩头精于奇门术数,这关,已经启动!
陈峥深吸一口气,并未惊慌。
他闭上眼睛,不再被眼前的荒草小径所迷惑,而是静心感受。
风声、草动、空气中细微的湿度变化。
乃至脚下地面的轻微起伏……
片刻后,陈峥重新睁眼,眸中闪过清光。
瞳术下,他注意到,左侧一片狗尾草摇晃的幅度,与风向略有偏差,仿佛被什么牵引。
而右侧一株老树的投影,落在草地上的角度,也有些不合常理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