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家伙,触感传来,稍稍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越往前走,人流越是稠密。
各色人等混杂其间。
陈峥面色如常,穿过人群,来到脚行门楼前。
门口站着八条精壮汉子,一律黑色短打,腰板挺直,不断扫视着每一个进场的人。
其中两人,陈峥认识,正是胖子和瘦猴。
两人对视一眼,小跑过来。
“陈兄弟,”
胖子声音有些发抖,额角见汗,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脚行摆出这种阵仗,“你来了。”
陈峥目光扫过门内黑压压的人群和肃杀的气氛,问道:“都有谁到了?”
“刘爷和吕爷早就在里面候着了。”
胖子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
“青帮那边,熊堂主带了人也刚到,正在里面……场面有点僵。”
“熊堂主?”
陈峥对这个名号略有耳闻,但了解不深。
瘦猴抢着补充,脸上带着敬畏:
“就是那位‘铁背熊’熊阔海!
一身硬气功据说练到了刀砍一道白印,枪扎一个白点的地步。
是青帮里有数的硬手,脾气火爆得很。”
陈峥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看来青帮对这次大会也极为重视,派来了真正的高手压阵。
他不再多问,抬步就往里走。
“陈兄弟,你……”
胖子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担忧。
这明摆着是鸿门宴,陈峥孤身前来,年纪又轻,他实在捏把汗。
陈峥脚步未停,只淡淡回了句:“既来之,则安之。”
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胖子看着陈峥沉稳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和瘦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陈峥他是真有倚仗,还是不知深浅?
胖瘦二人正暗自掂量着,忽听得院里传来一声洪亮嗓门。
“陈兄弟,哈哈哈!可算把你盼来了!”
“咋样?你托哥哥办的那第二档子事,哥哥给你张罗得还体面?”
刘刀话音未落,人已带着风从院里大步踏出,快人快语。
胖子和瘦猴一听,赶忙往边上缩了缩,与陈峥隔开几步远。
陈峥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扬,浑如不觉这是刘刀摆下的鸿门宴,不紧不慢迎上前,
抱拳道:“刀爷费心了。”
目光随即落到刘刀身后的吕龟脸上,故意一顿。
“哟嗬!”
陈峥眉眼一抬,露出几分讶色,“吕爷这是……崴了泥了?”
他瞧得真切,那往日缩得像只老龟的吕龟,面皮拧着。
一只胳膊齐根断了,拿白布裹得严实,伤显然是新添的。
“吕爷啊,听说您前几儿出门,不留神摔了个狠的?”
“您说是不是,吕爷这岁数了,脚下可得仔细点儿。”
吕龟勉强扯出个笑,腮帮抖了抖:“怨我,怨我眼拙,没留神……”
陈峥心里透亮,刘刀的手段比他想的还毒。没几日就把吕龟这老江湖压服得贴贴稳稳。
旁边的刘刀侧身让开一步。
抬手朝院里一引:“陈兄弟,请!
今儿个你可是贵客,咱们脚行这回的大会,还等着你来掌舵呢!”
陈峥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刀爷客气,你放心,今天这会,包管让你我都称心。”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跨过门槛。
刘刀跟在后面,眼神一冷。
他心底一声冷哼。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连督军府的特派员都敢冒充?
今儿这院子,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旁边的吕龟暗暗咂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透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悲凉。
他看着陈峥挺拔的背影,心下叹息。
这后生脑瓜子是灵光,可惜啊。
太过年轻气盛,这回同时得罪了特派员和曲公子这两尊大佛。
明年的今日,只怕真要成了他的忌辰。
身后的胖子和瘦猴对视一眼,手心里的冷汗擦了又冒。
只觉得这院里的风,一阵比一阵刺骨,可这天光明明是夏日才对。
而陈峥不在意这些。
他迈步进了院子,但见往日里堆满货物、人来人往的宽敞前院,被清空了大半。
只留出中间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直通大堂。
甬道两旁,黑压压站满了人。
多是脚行里的力夫、伙计。
也有不少面目陌生、眼神精悍的汉子,想必是青帮熊堂主带来的人手。
这些人分作两拨,虽未言语冲突,但彼此间眼神交错,隐隐有股对峙的意味。
让人觉得躁动不安。
陈峥目不斜视,沿着甬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能感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好奇的,审视的,带着敌意的,幸灾乐祸的……种种不一而足。
他面色平静,只当未觉,步伐沉稳。
刘刀快走几步,与他并肩,脸上堆笑。
声音洪亮,像是特意说给两旁的人听:
“陈兄弟,你看,兄弟们可都到齐了,就等着你了!
咱这脚行能不能过了眼前这道坎,往后是吃糠咽菜还是吃肉喝酒,可全看今日了!”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是把陈峥架在火上烤。
陈峥岂能听不出?
他嘴角微微一勾,并不接这话头,反而问道:
“刀爷,曲公子还没到吧?”
刘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笑道:
“贵人事忙,咱们先开场,总不能叫这么多兄弟干等着。请,大堂里说话。”
说话间,已到了大堂门口。
这大堂极为开阔,百十号人进去也不显拥挤。
而且,里头已经站着不少人。
多是津门各路码头、货栈里有些体面的小头目。
三三两两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