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津卫,拉胶皮的祥子、大杂院里熬日子的小五,我都见过。
咱们这号卖力气吃饭的,谁不怕哪天一口气接不上,倒毙街头?
又或者不小心开罪了青帮的人,被麻袋一套,扔进海河喂鱼?”
陈峥虽已练成明劲,身手小有所成,却并未因此自满,更不觉得这天下任他来去。
世道太艰难了。
个人的那点努力,搁在时代大潮里,渺小得像一朵浪花,说没就没。
指不定民国十七年,也就是明年,北伐军就破了城,换了天地。
又或者哪位督军的少爷,枪子不长眼,莫名其妙就把命送了。
新路师父觉得不妥,自有他的道理。
做徒弟的,师父肯问他的意思,因人施教,这本就是极大的看重。
陈峥自然不愿让师父失望,更觉着自家还能再往前迈一步!
也有这份心气,再拼一步!
“这世道,命如草芥贱,运似黄金贵!”
“乱世烽火里,机会要拿血汗搏,天命须凭铁骨争!”
“莫问苍天饶过谁,豁出命去闯乾坤!”
陈峥一字一句道。
老丁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岁。
他喝道:“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心气!”
“不像我以前遇见的那几个公子哥,一听暗劲凶险,便畏首畏尾,打针嗑药,终难成大器!”
沈伯在一旁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老丁起身,拍了拍陈峥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道:
“照以前武营的规矩,该开香堂、摆七十二桌流水席,热闹一番,以示新人入营。”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沧桑:“可这年头……洋人的火车都通到津门了,咱们也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
“改天,我让老韩挑个好时候,你给他们磕个头、敬炷香。”
老丁缓缓说道,“从今以后,你也算是营里那些老伙计的弟子了。”
那些老伙计的弟子?
陈峥闻言心头一动。
莫非师父是打算将那些老前辈们的本事,都传给他?
他又喃喃低语:“武营?”
这两个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在茶馆听评书时,他可没少听先生讲江湖门派的恩怨纷争。
南北拳派之争、门户之见,动不动便是签生死状、擂台见真章。
在这津门地界,一块招牌就是一条命。
没真本事敢开馆授徒?
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踢馆,轻则摘牌匾,重则断手脚。
这“武营”……究竟是朝堂上的编制,还是江湖中的一门一派?
“小子,想啥呢?”
老丁嗤笑一声,缓缓坐回凳子上。
“武营要真是啥了不得的门派,老子早就在租界最繁华的地段开武馆了,何至于还窝在这大杂院里,开个学堂?”
他掏出旱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吸了一口。
陈峥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时,老丁抽的还是洋香烟。
看来,学堂确实出了点问题。
沈伯在一旁帮忙解释说:
“前清的时候,武行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要想立足,都得往上攀个显赫的祖宗。”
“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派自然是首选,但名门正派也意味着门槛高,不是常人能用的,得收钱!”
“那咱们武营是属于其中哪一类?”陈峥好奇问道。
沈伯笑了笑道:“早年间。军中技艺不外传,后来大清亡了,世道乱了,才有些退伍的老兵教些防身的把式。
武营不像那些江湖门派讲究排场,咱们讲究的是实用。”
咱们?
沈伯也曾是营中的一员?
陈峥若有所思。
随即问道:“可师父传授的形意拳,不是郭云深宗师的看家本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