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陈壮的手像铁钳一样按住他,不容挣脱。
他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亮得惊人,带着执拗。
“阿峥,你有心气儿,哥知道。
这钱给你,怎么用,你自己掂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黄叔说了,那位丁老师,是真见过血的,在武营干过,得罪上头才被撸下来,在‘津善学堂’当教习。
他的东西,实在。”
布袋沉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陈峥心口疼。
他看着大哥黝黑的脸,额角深刻的皱纹,洗得发白,肩头快磨透的粗布褂子。
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说不出。
他只能重重地点头,鼻子里嗡出个含糊的:“嗯。”
陈壮这才松手,脸上严厉的线条柔和了点,轻轻拍拍弟弟肩膀:
“好好念书,好好练武。哥供得起。”
他没天赋,不像这个弟弟,这些年苦练桩功三才式,似乎摸到了‘周身一家’的整劲门槛!
……
夜深了。
窝棚区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野狗叫和婴儿啼哭。
在屋角木板砖头搭的床上,陈闲缩在大哥的怀里早睡熟了。
睡梦中,不时呢喃两句拗口的洋文。
陈峥躺在铺着破草席的地铺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蓝布小袋就放在枕边。
五块大洋。
大哥烈日下、寒风里,一包一包攒下的血汗。
他悄悄坐起身。
借着糊窗纸破洞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摊开手掌。
看着自己瘦长的手。
满是茧子,却没力量感。
武馆的嘲笑、沙袋的闷响、那鬼女人的威胁……又在耳边响。
一股灼热的渴望在胸中冲撞。
他吸口气,回忆白天在武馆角落偷看到的,师傅让富家子弟站三体式的样子。
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重心下沉…想象自己像棵树,把根扎进地里…
没师傅指点,哪怕陈峥已经练习几年了,姿势依旧有些别扭笨拙。
大腿肌肉很快开始打颤,酸痛像无数小针扎进骨头缝。
汗水瞬间冒出来,顺着头发淌。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死死咬紧牙,不让自己出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撑住!
对得起那五块大洋!对得起大哥的汗!
还有.......那茉莉腥香!
“要快,要快!”
思绪飘忽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十几分钟。
陈峥感觉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眼前阵阵发黑,实在撑不住了,膝盖一软,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他赶紧用手撑住,大口喘气,汗水不断滴落。
就在他筋疲力尽,懊恼自己白费力气时,一股微弱热流从丹田升起。
这瞬间,四肢百骸那撕裂般的酸痛中,竟透出一丝掌控感!
嗡!
眼前水波般的微光一闪,几行方正文字幽然浮现。
【今日桩功(三才式):两时辰】
【气满+11】
【劲力微增:整劲+1 (炼体筑基之始,明劲之基,可感微末异气)】
【功力:整劲(1/100)】
陈峥猛然僵住,撑地的手瞬间冰凉,呼吸都停了。
他用力眨眨眼,那几行字依旧清晰无比,散发着微弱幽光。
不是幻觉!
“整劲?!”
紧接着,一股暖流随着那行字迹的出现,倏然流遍全身,驱散了疲惫,带来前所未有的轻盈感。
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隔壁窝棚男人压抑的咳嗽。
远处野狗刨土的窸窣声。
甚至空气里漂浮的尘埃轨迹,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地伸向小袋。
摸到那块银元时,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腥气,刺入他的感知!
与巷口那缕茉莉腥香如出一辙!
这……就是整劲感知到的“异气”?!
陈峥的心跳如奔雷。
再次尝试。
陈峥缓缓沉身,双脚如根下扎,深吸一口气。
随即,他腰脊如龙,猛地一拧,一股力道自脚底涌起。
顺腿、贯腰、透背,劲力生涩,节节向上推送!
肩臂随之一振,一掌推出。
整个动作从起势到发力。
手脚第一次尝试协调配合,那股常有的滞涩感,消减了小半。
缓缓吐气,力道终于不再散乱,而是沉凝于掌根。
不再是虚浮的蛮力。
这是初窥门径的整劲!
周身之力,已能初步贯通而出!
【气满+21】
这?!
三四年下来的站桩,自己总算是迈入了这个门槛!
陈峥眼眶微红,心头发烫。
此时此刻,民国超凡世界,在他眼前撕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他看向那本好似书的玩意。
视界中最后一行字迹猛然亮起,那是压抑不住的悸动。
【气满十成十!】
眼前那几行幽光字迹又亮了起来,更是光晕流转。
一股热流比刚才更猛地窜遍全身,不光赶跑了站桩的酸累,身子还前所未有地轻快,像能攥住每一分力气。
耳朵鼻子都灵醒过来。
竹榻翻身吱呀响。
灶间鼠啮木板,竹竿磕山墙,也听得清。
空滞重,满是隔夜马桶的臊气,混夹霉米口袋的陈腐味。
陈峥低头看自个儿的手。
又瘦又长,布满老茧,此刻却似筋骨绷劲,是他从没有过的力道。
眼眶一热,心口滚烫。
“成了……总算……迈过这道坎了!”
他心里头吼了一声。
这光怪陆离的民国地界儿,那层蒙在真功夫上的窗户纸,到底叫他捅破了!
随后。
他小心把那个蓝布小袋贴身藏好。
一阵大累涌上来,夹带突破的狂喜。
脑子里的那根绷紧的弦一松,人立刻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