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沈宏家门口停下。
沈牧走下马车,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在康泽的示意下,四人迈步走进院门。
此时客厅里,沈宏一家三口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但干涸的鲜血依旧触目惊心。
韦博三人看着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哪怕此刻院子里没有尸体,他们也能脑补昨晚这里发生的惨状。
“你三人在院子里等着。”
康泽看了韦博三人一眼,接着看向沈牧道:“你跟我们来。”
“是。”
沈牧跟在二人身后,迈步走进客厅。
此时客厅里,王茂正在观察客厅中的一切,似是想要找到尚未察觉的线索。
“大人。”
康泽走上前,恭声道:“卑职已经把沈牧带来了。”
王茂闻言,不由转头看向沈牧,问道:“你就是沈牧?”
“回大人,正是。”
沈牧抱拳,恭声道。
迎着王茂锐利的目光,沈牧有种全身被看透的错觉。
“他就是拥有八品开脉修为的衙门捕头王茂?”
沈牧浑身汗毛倒竖,此刻站在王茂面前,他感觉呼吸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披着人皮的洪荒猛兽。
王茂目光在沈牧身上扫视,沉声道:“本官问你,你昨晚身在何处?”
沈牧答道:“大人,我......我昨晚和几位同僚在暗香坊。”
王茂闻言,不由看向康泽。
康泽点点头,道:“大人,外面三人,能证明他昨晚确实是在暗香坊,至于他昨晚是否离开过暗香坊,方靖渊正在去找他昨晚留宿过的两位姑娘......”
“哦?两位姑娘?”
王茂好整以暇的看着沈牧,道:“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啊。”
沈牧面皮有些讪讪,没有说话。
这时候,方靖渊也赶了回来。
康泽不由问道:“怎么样?”
方靖渊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去过暗香坊,他昨晚确实留宿暗香坊,并未离开过。”
听完方靖渊的汇报,王茂道:“沈牧,你二叔可曾交恶过什么沈姓的亲戚?”
沈牧闻言一怔,不由道:“大人,我二叔素来与人为善,至于沈姓的亲戚,好像并没有。”
“那你说,你二叔在临死前,为何要在地上写上一个‘沈’字?”
王茂走到沈宏身死的地方,将一块毛巾揭开,露出一个鲜血干涸后,呈现出暗红色的‘沈’字。
看到那个血字,沈牧瞳孔不由一缩。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宏在临死之际,竟然还在试图拉他同归于尽。
“真是我的好二叔啊。”
沈牧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想起昨晚沈宏临死之际和自己的那番对话,现在看来,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沈宏或许早就料到,自己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故意借助那番为家人求饶的话,试图写下他的名字,方便衙门查到他身上。
看了眼那个血字的位置,应该就是沈宏刻意用手遮掩的地方。
当时的他急于打扫战场,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宏只写了一个字就一命呜呼了。
但凡他写的是‘牧’字,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时就该再点一把火把屋子都给烧了。
同时沈牧也终于是明白,为何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衙门的人就找上了自己。
想必就是沈宏留下的这个‘沈’字,让衙门迅速将嫌疑人迅速锁定在沈姓之人上。
而他身为沈宏的侄子,自然是首当其冲遭到调查。
“大......大人,您不会觉得,我二叔是我所杀吧?”
沈牧瞪大眼睛,佯装出惶恐的表情,颤声道:“我不过沸血三重修为,十个我,也不是我二叔的对手啊。”
王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望向站在院子里的韦博三人。
根据刘仵作之前所说,沈宏最后是被后背一刀贯穿胸腹毙命。
在面临大敌的情况下,沈宏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将后背朝向敌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意图杀死沈宏的家人,引沈宏来救,继而导致了沈宏的身死?
如果真是如此,那凶手就不止一个人。
而院子外的韦博三人,是否也有可能是参与者?
康泽立即领会了王茂的用意,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他四人都是柴帮的普通帮众,修为主要是沸血一至三重。”
“四个沸血三重之人,沈宏若是想,轻易就能将四人击杀......”
“再加上四人昨晚留宿暗香坊,留宿的姑娘,也能提供他四人不在场的证明,”
王茂若有所思。
他当然知道,以沈宏沸血七重的修为,眼前四人绝对不是其对手。
只是这案子疑点重重,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仇杀案。
除了眼前的沈牧,沈宏在云龙县并无其他沈姓亲戚。
难道要将此案归结于江湖上的武夫,谋财害命吗?
“大人,二叔待我如子,一家三口竟然遭此惨祸,您一定要查出真凶,为我二叔讨回公道啊。”
沈牧语气哽咽,一脸悲痛道。
王茂面色和缓了不少,点头道:“你放心,你二叔身为衙门捕快,遭此横祸,本官一定会将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绳之以法!”
“多谢大人。”
沈牧一脸感激道:“若能查出真凶,想必我二叔一家三口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九泉……”
“嗯。”
王茂点头,接着道:“本官查过人籍,你二叔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你这个亲人,等再过个三天,你去一趟衙门,找几个人把你二叔一家三口找个风水地埋了吧。”
“好,好的。”
沈牧应道。
王茂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至于这宅子,你也可以在衙门过户到你名下......”
“没有其他事,你回去吧。”
“是,大人。”
沈牧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大人,您说沈宏写下这个‘沈’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沈牧四人离开的背影,康泽面色疑惑的说道。
王茂眉头紧蹙,看着那个‘沈’字,亦是一脸费解。
就在这时,麾下的蔡宇伟快步走进来。
“大人。”
蔡宇伟走到王茂面前,恭声说道。
王茂看了他一眼道:“查到了什么线索?”
蔡宇伟道:“大人,经卑职走访周边的邻居,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
“哦?”
王茂眉头一挑,诧异道:“消息?什么消息?”
“在十五年前,沈宏的大哥沈宁因公殉职,沈宏登门劝说沈宁的妻子林菀,放弃抚恤金,由他顶替沈宁的捕快一职。”
蔡宇伟接着道:“同时沈宏也向林菀口头承诺,后续会支付林菀六十两银子,作为顶替沈宁捕快一职的补偿。”
“在此之后的数年,林菀数次登门讨要这笔银子,但都被沈宏和他妻子各种方式推脱......”
“此事在当时闹得很大,据街坊邻居所说,有一次林菀甚至在沈宏家门外长跪半月,只为讨得这笔银子,但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林菀在五年前病逝,此事才彻底告一段落,沈宏是否支付六十两银子,尚无从得知......”
“有意思的是,据说林菀病逝后,她儿子沈牧,因给林菀治病花光了钱,没钱安葬母亲,一家一户的给街坊邻居磕头,大家伙于心不忍,凑了点钱买副棺材安葬林菀,从始至终,沈牧都没有找过他二叔帮忙……”
“直到半年前,听街坊邻居说,林菀之子沈牧,把多年砍柴积攒的银子,交了加入柴帮的入伙费,成了柴帮的一名外围帮众,没过多久,他又把爹娘留下的宅子也给卖掉后,街坊邻居就不知道他消息了。”
听完蔡宇伟的这番话,王茂面色有些铁青。
沈宁曾经便是他麾下的捕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调查沈宏一家三口灭门案,竟然还牵扯出这种事情。
自己麾下,竟然还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吃孤儿寡母的绝户?
就不怕遭天谴吗?
康泽不由说道:“大人,那家伙还未走远,要不要将他叫回来?”
根据蔡宇伟带来的消息,再结合沈宏临死前所写的‘沈’字,足以说明沈牧有极大的犯案动机。
“叫回来?”
王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前也说了,他不过沸血三重,如何是沈宏的对手?再加上他有暗香坊留宿的人证,他如何犯案?”
“难道要屈打成招吗?”
康泽语气一滞:“......”
“呵。”
王茂冷笑道:“沈宏想吃孤儿寡母的绝户,到头来反倒是被孤儿吃了绝户,当真是一种讽刺啊。”
他环顾一圈,沉声道:“结案吧。”
“结案?”
在场几位捕快闻言,皆是一怔。
方靖渊不由道:“大人,怎么定性此案?”
王茂思忖片刻,道:“江湖武夫入室抢劫,谋财害命。”
“大人,咱们不查真凶了吗?”
“哼。”
王茂冷哼一声,道:“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死有余辜!”
“他一家三口都死光了,就算查出真凶,又有谁在乎?”
“结案,去把弟兄们都叫回来吧!”
“是!”
王茂迈步走出院门,目中不禁透出浓浓的疑惑。
他有一种直觉,此案极有可能是沈牧所为。
只是目前所掌握的线索,皆是证明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凶手真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通过暗香坊来留下人证,制造不在场证明,这点倒是不难......”
“但沸血三重对付沸血七重,身上还没有留下任何伤势,这真的可能吗?”
王茂皱着眉头,一脸的费解。
……
“沈老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出了云龙县的城门,行驶在去往翠云谷的路上,韦博三人不由好奇的问道。
三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留宿暗香坊,怎么和衙门扯上了关系?
迎着三人的目光,沈牧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昨晚我二叔一家三口被人灭门,衙门的人找上我,是想问我二叔这些年是否得罪过谁......”
“被灭门?”
三人闻言,皆是被吓了一跳,同时流露出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