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前脚遣散家仆,离开长安,后脚消息便传开了。
世家大族们闻讯,无不弹冠相庆,恨不得大摆宴席,庆祝这个眼中钉终于自取灭亡。
长孙无忌得知此事,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
在他眼中,张尚终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得了陛下几日宠幸,就妄想与自己这个自幼与陛下相识的大唐功勋重臣抗衡,实在是自不量力。
而此时的两仪殿内,李世民独自坐在案前,脸上的怒意已然褪去。案上摊开的,正是张尚留下的那份周福供词。
他目光深沉,神色难辨。
“陛下。”内侍无难轻手轻脚地步入殿内,低声禀报,“张侍…张爵爷已遣散家仆…只带着管家张福离京了。”
李世民猛地攥紧拳头,低沉问道:“他临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无难斟酌片刻,回道:“他说自己虽不当官了,好歹还是个新丰县男,正好回去看看自己的食邑。”
李世民目光如炬,追问:“还有呢?”
无难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张爵爷还说…既然陛下让他滚,他便滚远些,回新丰县做个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大少爷。”
李世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又绷紧了面容,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终究是朕亏欠了他。”
他抬起头,语气转为郑重:“传旨中书省。”
无难立刻躬身待命。
李世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新丰县男张尚,在任绛州期间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特晋为新丰县子,食邑增至五百户,另赏绢百匹,以彰其功。”
他顿了顿,继续道:“张尚因身体抱恙,上表请辞。朕念其辛劳,准其所请,许其归乡休养。”
“另,再下两道旨意。赵国公长孙无忌举荐失察,致原绛州刺史周文方贪腐祸民。着降为尚书左丞,暂代右仆射之权,以观后效。”
“临淄县令周文方贪污受贿,祸国殃民,着大理寺即刻将赴临淄县,依律处绞刑。”
这三道旨意传到中书省,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无人知晓陛下与张尚在两仪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张尚辞官、遣散家仆、离开长安已是确凿的事实。
这显然表明,张尚失宠了。
可令人费解的是,陛下竟又为他晋爵升赏。
更让人震惊的是,长孙无忌被降职处置。虽说他依旧能行使右仆射之权,但实际官职已降至尚书左丞。
这一级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一者为当朝宰相,另一者却只是宰相的副手。大唐宰相仅有四位,而宰相副手却有十余位之多,二者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周文方被处绞刑,这并不意外。
长孙无忌都被贬职,你周文方还能好,依律处绞刑就说明陛下认可了那份供词。
但很有意思的一点是,陛下是命大理寺直接在临淄将周文方绞刑,而不是带回长安后,审讯一番后再依律处死。
“长孙无忌在陛下心里的地位,终究还是非同一般啊!”
许多人都明白这样做的目的。
……
新丰县。
张尚与老管家张福风尘仆仆,终于抵达自己的食邑。
他的食邑就在新丰县周边,距离县城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时值秋冬交替之际,阡陌纵横的田野里一片荒凉,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甚至还能看见大片光秃秃的桃树在风中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