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的来历,在座众将士很清楚。
这个毛头小子是大总管特意命人跑去陈仓请来的,看起来一副书生模样,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今日却跳出来唱反调?
李孝恭眉峰微动,抬手压下帐中骚动:“刘参军既持异议,不妨细说。”
刘仁轨神色从容,先是向众将拱手,才继续说道:“末将并非反对驰援百济,而是认为此时不宜与高句丽正面开战。”
“其一:我朝水师初建,战船虽坚,士卒虽锐,然未经淬炼,终欠火候。高句丽昔日曾令前隋铩羽而归,我军若是不能洞其深浅,明其山川险要,贸然决战,恐重蹈覆辙。”
他这番话让帐中几位老将微微颔首。
唐承隋祚,隋朝三征之败,这笔血仇自然被唐朝背负在身上。
但血仇归血仇,隋朝三征之败,证明了高句丽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拿捏的对手。
其国山川险固,民风彪悍,更兼有辽东天险作为屏障。前隋百万大军尚且在此折戟,如今大唐新建水师,确实不可不谨慎行事。
刘仁轨见众人神色稍缓,将第二层缘由娓娓道来:“其二,如今正值凛冬,渤海湾寒风如刀,浪涌如山。我军强渡沧海,不待接敌,舟船颠簸、将士冻馁,体力与士气必先折损过半。渡海后必为疲军,若再仓促迎战以逸待劳的敌军,无异于驱疲羸之卒入虎狼之穴,胜算能有几何?”
他这番话让帐中不少将领陷入沉思。副总管张亮忍不住点头:“海上确见风浪险恶,渡海尚且无碍,可若是渡海后再开战,确非良机。”
军帐内都是为大唐的建立立下功勋者,自然清楚刘仁轨这番话的分量。
刘仁轨见众人神色已有所松动,便掷出最关键的一层考量:“其三,百济遣使求援,表面固然可信,然亦不能排除是高句丽与新罗合谋设下的圈套,借此诱我水师倾巢而出,而后于海路险要之处设伏…”
他话音未落,帐中已是一片哗然。
老将程名振拍案而起:“刘参军此言太过!百济使者持有国书印信,岂能有假?”
“程将军稍安勿躁。”刘仁轨不慌不忙,“末将并非断定使者有假,而是提醒诸位,兵者诡道也。高句丽岂会不知我军在登州练兵?倘若他们有意截获百济信使,再故意纵其离开,使我中计,又当如何?”
李孝恭听到这里,眼中闪过精光,开口道:“刘参军所言不错,如今高句丽与新罗将熊津城团团围住,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刘仁轨见大总管也认同自己的判断,便继续道:“熊津城乃百济京师,墙高池深,粮草充足,纵被围困,坚守数月并非难事。”
“既有此缓冲之期,我军不必急于驰援。宜多遣斥候,广布耳目,大军则徐进缓行,前后呼应。如此,纵使高句丽与新罗设有埋伏,我军亦能从容应变,不致受制于人。”
李孝恭眼中透露着满意与欣赏。
这小子,虽然没上过战场,可行事谨慎,缜密周全,是个可造之才。
“继续说。”
刘仁轨越发自信,接着开口:“我军若进驻熊津城,便可倚仗其城防之固,暂作休整,养精蓄锐。高句丽与新罗见我援军已至,必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来年春暖,士气充盈、兵强马壮之时,再与高句丽、新罗决战,必可一鼓作气,定鼎胜局!”
“这便是末将所说,不宜开战,却可驰援之意。”
帐中众将闻言,无不陷入沉思。